一个只会炖鱼的厨子,如何纵横五代十国,并且最终成为开国皇帝?
(秦宗权 形象)中和四年,公元884年。
这一年,晚唐将领秦宗权举兵造反,发动叛乱,一举占领了蔡州。
蔡州,在今天的河南汝南。
汉时,高祖刘邦曾置汝南郡,在当时,汝南就已经是贯通中原南北的水陆码头。
经济繁荣,交通便利,但这对当时的秦宗权来说,并不是一个好消息。
蔡州虽然富庶,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却是一座彻底暴露在淮北平原上的孤城。
一望无际,一马平川的平原不利于防守,所以秦宗权在占领蔡州之后,很快开始在当地募兵,希望可以在短时间内加强自己的军事实力。
四方乡勇听说蔡州募兵,纷纷来投,而本篇文章的主人公马殷,也在此投军之列。
马殷,字霸图,许州鄢陵人。
老马同志的父母都是赤贫,但根据马殷自称,他的祖上,是东汉时期的伏波将军,马援。
《十国春秋·楚一》:自云伏波之后。
马援是东汉名将,汉光武帝刘秀开国的第一功臣,相当于西汉的韩信,大明的徐达,以及大清的多尔衮。
(马援 画像)
他究竟是不是马伏波的后人,这事儿还有待商榷,但在史书中,我们可以看到的明确记载是,在马殷投军之前,他的本职工作,是一个木匠。
百姓苦晚唐暴政久矣,如此说来,这天下间大抵都是些苦命人。
虽说马殷一朝投入秦宗权门下,但刚刚成为普通士卒的马殷,是没有资格见到像秦宗权这种高级军事将领的。
他的顶头上司有两位,分别是忠武决胜指挥使孙儒,以及龙骧指挥使刘建锋。
大头兵马殷的表现十分出色,每次打仗,上阵杀敌之际,总是冲在最前边,因此在军中留下了勇武的好名声。
事实证明,那些在打仗时总是冲在最前边的人必然是有点本事的,因为没有本事的人,往往冲一次就挂了。
《十国春秋·楚一》:殷隶军中,以勇闻。
我们知道,唐承周隋,下启五代,而晚唐时节天下战乱,皇权旁落,早已经失去了贞观和开元时的盛唐光彩。
藩镇作乱,节度使纷纷割据自立,中原大地战火连天,焦土一片。
战乱,往往就代表着人心不安。
(战乱频发的五代十国时期)
那时节,兵变叛乱成风,篡窃谋逆更是家常便饭,今天你打我,明天我杀你,相互背刺的情况时有发生,人们围坐在权力的餐桌面前,相互厮杀,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,哪一个先来到。
光启三年,公元887年,部门经理孙儒和总经理秦宗权发生内讧,孙儒杀死秦宗权,取而代之,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。
到了景福元年,公元892年,另外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杨行密异军突起,又诛灭了孙儒。
总经理孙儒一死,剩下的部门经理刘建锋独木难支,很快把一直以来表现十分出色的马殷提拔为了部门副总,俩人收拢了孙儒的残余部队,退出了中原主战场,转而谋求向湖南一带发展。
两位仁兄一路南下,很快占据了潭州,即今天的湖南长沙,他们盘踞在潭州,此时的兵力,已经发展到了十万余人。
大唐朝廷对于这种割据一方的枭雄们只持一种态度,那就是,只要你不称帝,那么一切都可以谈。
如果你称帝了,那么你就是公开造反,朝廷就算砸锅卖铁,也要收拾你。
(刘建锋 形象)
刘建锋和马殷无心称帝,所以朝廷对他们的敕封很快就送到了潭州。
当时的任命是,刘建锋为检校尚书左仆射,马殷则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。
尚书左仆射,是文职,拥有军队的政治控制权。
而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,是武职,在级别上虽然没有左仆射高,但拥有军队的实际指挥权。
不过总体来说,这支队伍的最高领导人,还是刘建锋同志。
刘建锋是蔡州朗山人,生年不详,虽然人品尚可,为人不坏,但素来胸无大志。
他得了朝廷敕封,当上了左仆射,逐渐开始志得意满,只想固守潭州,而不再想着积极进取,对外发展。
《资治通鉴·唐纪七十六》:武安节度使刘建锋既得志,嗜酒,不亲政事。
史书记载,这位仁兄整天窝在潭州城里饮酒取乐,无暇政务,基本上就算是废了。
不仅如此,刘建锋还染上了寻花问柳的毛病。
湖湘之地多俊女,但刘建锋一个不爱,偏偏喜欢上了自己部下陈赡的正妻,往往大醉过后,跑到陈赡的家中,和他的妻子私通取乐。
朋友们,杀父夺妻,不共戴天,刘建锋的下流行径很快被陈赡发现,陈赡恼羞成怒,趁刘建锋没有防备,一刀袭杀了刘建锋。
刘建锋一死,潭州的军队群龙无首,很快,二把手马殷就被推上了主帅的位置。
(马殷 形象)
人在家中坐,权力天上来,但当上了军队一把手的马殷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,因为他明白,当上军队的统帅不是当上了皇帝,此时天下大乱,别说中原,就是自己所在的湖南府,占据州府相互割据的枭雄们,就不下七八个。
想要建立自己的功名大业,必须先把湖南府给统一了。
当时的湖南府,治下一共有七个州郡,而除了潭州和邵州之外,其它的州郡都各有主人,并不在马殷的控制之内。
陈彦谦占据郴州,杨思远占据衡州(衡阳),唐世旻占据永州(零陵),鲁景仁占据连州(连县),蔡结占据道州(道县),大家都是雄踞一方的枭雄,谁也不服马殷的统治。
不过不服归不服,这些枭雄们打不打得过马殷,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。
很显然,这些人都并非马殷的对手。
不过一年的时间,各位湖南府的老地户们死的死,伤的伤,逃跑的逃跑,自尽的自尽,很快被马殷一网打尽,到光化二年,公元899年左右,湖南府全境基本已经被马殷完全掌握。
混到这一步,马殷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,但为了存活,马殷也不得不向更为庞大的势力低头。
这个势力,就是开平元年,公元907年,朱温同志建立的后梁。
和十国中绝大多数的割据政权一样,为了保有自身势力,不和体量庞大的五代政权发生正面冲突,马殷选择了隐忍。
(后梁太祖朱温 画像)
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,龙蛇之蛰,以存身也。
尺蠖是一种体长大概三寸左右的爬虫,它时常弯曲自己的身体,目的是通过这种弯曲进行伸展前行。
蟒蛇在冬天总要休眠,是为了让身体里的能量尽量流失的缓慢一点,从而延续自己的生命。
此所谓:大丈夫,能屈能伸。
马殷未必是大丈夫,但他的确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。
《新五代史·楚世家》:梁太祖即位,殷遣使修贡,太祖拜殷侍中兼中书令,封楚王。
朱温覆灭唐朝,建立后梁,马殷立刻遣使称臣,朱温十分开心,敕封马殷为楚王。
《新五代史·楚世家》:唐庄宗灭梁,殷遣其子希范修贡京师,上梁所授都统印。
庄宗李存勖灭后梁建立后唐,马殷又赶紧派人到后唐朝贡李存勖,并且顺道把当年后梁敕封他为楚王的印信交给了李存勖。
这一番操作的意图十分明显,当年我跟后梁朱温混,实在是迫不得已,现在你是大哥,我马殷跟你混,绝无二心。
(后唐庄宗李存勖 画像)
俯首称臣的行为也许并不光彩,但实际上,在风云际会的五代十国时期,马殷算得上是一个别具一格的人物。
他初登历史舞台时,是一个小卒,是一个大头兵。
他从士卒到将领,从将领到军队统帅,从统帅再到割据一方的楚王,如此剧烈的身份变化,大多数情况下靠的是机缘巧合,而非杀伐征战,所以在马殷的性格成分上,我们更多情况下见到的,是温和,而不是杀戮。
在他统治湖南期间,战事少而修养多,动乱少而安泰多。
他把湖南府升为楚国,开始踏踏实实地在保境安民的前提下,励精图治的改革楚国民生。
《新五代史·楚世家》:又令民自造茶以通商旅,而收其算,岁入万计。
《资治通鉴·后梁纪一》:运茶于河南、北,卖之以易缯纩......湖南由是富赡。
通过这两段记载,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,马殷同志在位期间,鼓励开垦农桑,发展茶叶经济,恢复纺织行业,重视边境贸易,使楚国的经济得以恢复,并且在同时期遥遥领先于其它割据政权。
治大国如烹小鲜,意思是说,治理国家就好像烹饪鱼类。
杀伐征战,穷兵黩武,往往导致国力空虚,黎民遭难。(如汉武帝)
而注重内政,大刀阔斧地对当时的封建政治进行改革,往往又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理论工作,百姓们并不能得到实惠。(如新朝王莽)
(烹饪)
治国如此复杂,正如烹鱼,因为烹鱼同样是一件极为讲究火候和手法的事情。
火候过大,鱼则糊,火候过小,鱼则腥。
搅动的幅度过小,鱼肉不能浸入滋味,搅动的幅度过大,则很容易把鱼肉搅烂。
但很显然,马殷是个深谙料理之道的好厨子。
他用他将近半生的时间将楚国这条肥美的鲜鱼烹饪的色香味俱全,更为他辉煌的执政生涯,留下了一句完美的评语,即:
治国何须金戈铁马,发展经济亦能兴邦。
长兴元年,公元930年,马殷病逝,时年七十九岁。
人虽死,但回首一生,无怨无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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