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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校大院 乡村记忆之四
菜园子老屋多为四合院,旧有前院后院之说。我家所住就是前院,爷爷的爷爷弟兄三人,早早的各自分居,到了爷爷的父亲这一辈,盖起一栋四合院,院北是果园,河堤护卫着梨树苹果树,一河之隔就是县城——武陵镇。弟兄四人分散居住于院落的。再到爷爷这一辈,弟兄十几个分散开来,一支到东边盖起东院,一支远走,离开菜园子。爷爷说,这四合院是菜园子最紧存地。院落东北西南两角,各有一口井,种菜人,如果没有井,怎么保证蔬菜存活呢?后院侧院边院的,也在这口井吃水的,算是为菜园子同族人作为奉献。教书先生代代出于我们这一支,爷爷有一天很高兴,喝了几口酒,领着我们上楼,细竹密排细铺掺杂石灰黄泥的楼板,在脚下软软绵绵地,轻微微的在脚下颤动着,其中一角放置破损的皮箱,黄皮,起毛,几个角都绽开,里面都是线装书。爷爷很少让我们看,泛黄软纸墨字醒目,竖排倒翻的繁体字极为好看,只是很多字都看不懂的。这黄泥竹楼,只有几家院子才铺的。
菜园子的四合院,有哪一家,能够比较得上学校大院呢?
学校在后院东侧,隔着一块菜地,几株桑树,几乎平行的两个院落,鲜明地对比着。后院是马家幺房一支,班上几位比我小的同学,我得喊爷爷。这两个院落四周开阔,愈发显得后院破败,学校鲜亮。学校是地主杨晓波的楼房,解放后,是区委会所在地,这么好的地方,怎么不用它做学校?一位领导发话了,于是就成为马家菜园子大队学校。大队上那架电话,打一个电话手摇得半天,却没有搬走,仍旧留在四合院东侧小屋里。
面北背南的大门,下铺青石条,雕刻的花草树木鲜活,迎风摇摆;巴掌厚的石门槛,半尺多高,光滑明亮泛着一片白;门框不知是啥木,实沉沉的看着很舒服。门前场院比学校略宽,平整如石,大人们说,是一层层撒黄土细粉,一次次淋水雾,才形成的。雨天无泥,晴天无灰。进门看见正堂,正对着大门隔着过道,天井院,看不到堂屋大门;菜园子每一个院落正中的堂屋,都有大门,开门是中堂,当面悬挂着五位伟人的画像的。学校却没有这面门,堂屋正中砌有一面墙,把它分隔成两间,也是学校最堂皇富丽的,西侧一间三年级教室,东侧那间,是老师们办公室,五位老师有三位坐这儿批改我们作业本,批评我们调皮捣蛋的。院落门口两侧,东侧是一年级教室,距离大门最近,上课往往是我们跑得最快的,抢占院子画格划线斗鸡跳绳跳房;大门西侧的二年级同学,跑得也不慢啊,往往是他们跟我们比。一二年级教室之间的过道,土胚泥砖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,比我们略微高一点的台面,正中还夹着一块木板,时时有几位老师拿着圆木板,拍打着一个小球。跑得快的同学,抢先出教室抢先出大门,你挤我推闹闹嚷嚷的,稍不注意就撞到这个台子上。不知哪一天,这个台子就移后了几步,出门抢路的我们,再也不会碰到头痛了。台面是竹片编排而成的,微雨天气时,挖泥和水,板土成形,就在这个台子,一团团一圈圈的黄印,纵横交错地画在台面上,泥枪泥车,泥人泥牛,东倒西歪地排在台子上。高年级的同学,从野地找来草汁,枪就变黑了,车子是绿色,泥人呢,也有两个红红的脸蛋,牛羊猪马什么的,都有四个白白的蹄子,乌云踏雪啊,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千里神驹咧,即使是一匹猪,也是神猪,跑得比李向阳那匹马还快的坐骑。《平原游击队》里有这样的好马么?又不知哪一天,这个台面变成门板了,两面门板背面闩栓钉紧,翻过来放在土台子上,我们板黄泥时,更加筋道紧实了,只有用力的板土,如同和面做饼揉搓成团,均匀用力是一方面,能够下力更是不可少的。竹排台面,怎么可能让我们一群小孩子赛出高低呢。
过道南,堂屋前,小小开井,深一尺,听说是六六三十六块青石板,齐整排列着的。几十年后的我,到过中峰观甘家祠堂,有两个天井院,偏院是七七四十九块青石板,正院是九九八十一块青石板。那是武陵四大祠堂之一,有着甘家祠堂后花园之称。去年九月四号,去过洛河鸳鸯池徐家大院,现在仅存正院,那是八八六十四块青石板的天井院。古色古香的天井院,保存的完整如旧。只是,怎么也比不上我记忆里的学校天井院。晴朗暴烈地阳光直刺而下,天井院里凉凉阴阴的,一方弱弱地光斜斜的屋顶落下,擦着天井院的边,落在过道边那架台面上;最喜欢的是阴雨天气,点点滴滴的雨粒,晶莹剔透地小珠,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短短的线,时断时续的,慢慢地自边屋檐前,飘荡而来。如果有一阵风吹过,这些七就扭曲着,变幻着花样,也只是轻轻地摇摆一下,依然如故地落下。啪,啪,叮咚,叮咚,继而无声。急雨时,站在屋檐下的我们,眼睛盯着天井院里,水是一丝丝的涨起来,放电话那间屋,李老师的办公室下,有哗哗啦啦地声间隐隐传出。这间天井院东侧电话房,是最神秘最吸引人的地方,大队上时有摇动那柄转把的,一手按住机手,一手飞速转动着,好半天听得传来说话声;更多的时候,准时到来的大队上人,接听电话,嗯嗯呀呀的,好好行行对对。偶尔熊老师在李老师呼喊声中,接过电话,在一个小本子记录几句,再传达给小屋对面那间办公室内位老师,或者派一位同学喊叫大队小队干部,撕下那页张,交给前来的队长书记。天井院正南方,堂屋应该是一道大门的地方,东侧是一架木梯,吱吱哑哑地摇动着,四年级五年级同学上楼,直进教室是五年级,沿过道,西行,当院木梯木栏,四年级教室门在最西侧,靠近墙壁一方。不知哪一天,熊老师搬到这间屋,早先的他住的那间房,天井院西侧房屋,变成四年级教室啦。
天井院东侧,堂屋与东房夹道处,有一门,这算是四合院的后门了,也是院落唯一的边门。出门一棚,电话房与一年级教室后,通间就是这个棚子。堆积如山的米许粗细大木,长长短短横横直直地乱码着,几节树干间留下幽深曲折的穴洞。那也是我们悄悄地探险寻密夺宝杀怪所在。不知这些粗林放置了多久,从我们读一年级时,它们就在这儿,一直到四年级时。
这儿是我们的天堂。
乡村记忆之一 差点成为演员?
乡村记忆之二 砚盘里的香味
乡村记忆之三 一泡鸡屎
乡村记忆之四 学校大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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