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人 北门校之六

一文

竹人　　北门校之六
　　
　　
　　上课铃声总是在你最不愿意响起时，铛，铛铛，铛，铛铛的撞击着。那是一块废旧的圆铁块，高高的吊在学校东北角，水塔与食堂夹角处，唐晓华的哥哥从食堂里拎出一根黑黑油油泛光的棍子，一端突出如球，另一端微微陷下如把手。据说这一套老古董送走几任校长，敲钟人始终是唐师傅的，由小唐到大唐，会不会将来成为老唐还在这儿呢？
　　极不情愿的收好弹壳炮，是英语课，女张老师，矮胖略显笨拙，这门课武陵镇周围小学，几年前就开课了，我是从二年级就叽哩咕噜的跟着一位杨老师学，女杨老师不算厉害，于是几位女生跟着她很用心的学习，只是升初中并没有考这门课，否则她们几个可能考的成绩还高出别校一大截的。杨老师常常表扬她们，说是比老师还读得标准呢。三格四线的作业本，那蓝杠白底的大作业本，比数学本大，比作文本小的英语作业本，是我照抄她的战场之一了。现在当然如故，重演着过去了的事情，在汇湾中学时，周仁奇老师可是天天留我在他寝室里，一句句一课课逼我了半个体学期的，一点效果也没有哦。
　　破旧的课桌由三四块木板密合而万，板与板之间宽宽的缝隙，抽屉里有一根横本纵向钉实，才算是把它们凑合着不会散架。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几节竹枝，竹管长寸许，粗细如指，钢锯在手里比划几下，半寸多一节，轻轻的拉动着，吱吱吱的声音，在响亮混乱的英语课文朗读里，一点也不显。几节竹结却要打通，这不是铁锯能够达成的。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长钉，尖锐的亮光在课桌缝隙里闪过，抓紧竹结，捏实钉帽，用力的转动着。好，现在听写一下刚刚读过的单词，大家可以用白纸旧本，最好是英语本，三格本啊，女张老师点到我，新来的同学吗？你上台板演，写给大家看，字写大一点啊。我不会写的，你是从山里转学来的吗？很多乡镇中学没有开设英语课，你要用心学，女张老师温和的说，用心背课本，读单词，多写多默，就会赶上大家的。转眼指着卢静筠说，你上台给大家示范吧。张老师的字很大方，很潇洒地居于黑板最上方，卢静筠的字很小巧柔和，一行行一节节，如同竹枝节断枝离，似乎分隔开却又相连，那些前一个的字母落笔与后面字母的起笔，隐隐相呼应着。教室里几位男同学如同我一样，坐在位子，左晃右摇，扭着脑袋斜眼乱瞄，轻轻的敲击着脑袋，一下，又一下，谁？是谁？忽然一个声音冲破教室的静寂，回过头，女张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了，手中的课本僵在空中，脸铁青着，恼火地盯着我。教室里哄的笑开了，声音刚刚回荡开，如同将拎起脖子的鸡，声音突然止住，教室里越好寂静。僵僵站立着的，还有我。
　　用心学英语，下一节课，还要你上台板演，听到没？女张老师手中课本一摇一晃，似乎准备再次轻轻地落下，脸色慢慢地恢复红润，眼光柔和的看着回到座位的卢静筠，你得向同学，特别是你的同位学习，她可是年级内次次考试，英语第一名咧。曾老师把你安排跟她坐，是不是希望她辅导你，你经常有个请教的对象啊？对象，一个声音很轻很弱弱的飘荡，从教室后面传来，寂静的教室里显得很清晰。女张老师脸色又一次铁青着，课本丢在讲台上，冲出教室了。卢静筠安静地抄写英语课本，小声的读着，只是脸色红红的，如胭脂慢慢地洇开，丝丝缕缕弥漫着，延伸到脖子。瞄了一眼同位，我坐下，再次拿出竹节，抽出一根粗麻线，好是比装棉絮被还要略粗的麻线，从竹节孔隙穿过，一节，一节，再穿过粗大的竹节，这节粗大的横向开有孔，拉出麻线，再穿过一节，一节，最末端处，是一片竹刀，长长细细的，刀身有柄三四倍。教室里闹哄哄地，英语课文朗读声，《三进山城》《地道战》的对话声，日本鬼子八格牙希米西米西声，还有一线细细地声音，弱弱的，淡淡的，几乎听不到若隐若现时断时续，卢静筠在背诵英语课本吗？
　　安静，四组最后一位的王振军，忽然走上讲台，不想学习的，可以出去玩，也可以在位子做自己的事，不要出声，影响别人到想学习的人也不能用功了。教室慢慢地静寂一片。卢静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了。一个声音跟上去，不是背诵，手中翻开课本，一个单词一句文字的读着，又一个声音跟上去，教室里稍稍齐整地涌现一批读书声。
　　麻线在竹节间一扯，空出一段，自课桌上面缝隙塞下去，从课桌下一紧，那竹节在麻绳绷紧后，形成一个双手握刀大将形象。两手各持一绳头，忽而双手交叉，那竹人便滑雪样玩出一个溜步转身，刀尖由伸向走道变得指向卢静筠，长长的竹刀在空中划过，把三八线上卢静筠的课本推得跳起。教室门口一暗，女张老师站在那儿，方雪华，坐第一位的女生，捡起课本，双手恭敬地递给她。
　　竹人在双手放开麻绳时，软软躺在在课桌上，再上面是英语课本。英语是我的噩梦，竹人才是我的天堂啊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北门校之一　　入学
　　北门校之二　　典礼　
　　北门校之三　　寝室　
　　北门校之四　　同桌　
　　北门校之五　　弹壳
　　北门校之六　　竹人　

烟云过客

{:soso_e160:}在我的记忆深处也有那样一个小小的竹人，沿着桌缝来回摆动，挥舞着两柄短短的竹剑。今天再一次被你的文字从记忆深处打捞起来，并且被这些文字擦拭一新。

鄢达惠

欣赏！学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