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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桃开了,两树。一树洁白,一树粉红。
两颗树很高大,褐红色的树干之上开满密密实实的繁花,把后面的高楼大厦都遮住了,壮美无匹。在一屏疏朗的蓝天映衬下,在一场酣畅夜雨的清凉气息中,开得姹紫嫣红、惊天动地。两旁,是十几株翠绿了一冬且曾点染得附近一派生机的雪松,此刻却萎靡得那般憔悴,一冬的荣光都被这两株京桃清晨的绽放给夺走,路过的人无不驻足赞叹。
他,也被这美妙景致惊呆了。
两株京桃的前面是铺着彩砖的人行道,再过去是马路。这里有个小小的公交车站点:一盏路灯,一块站牌,一路公交车。
他是到这座城市读书的。这是个滨海城市,有一全国知名的大学,他就在那里读书。姐姐也曾就读于这个大学,毕业后,就嫁在了这座城市。
几乎每个礼拜日,他都要来姐姐家,改善伙食,换洗衣物。周一,再坐早班的公交车返回大学。不来是不行的,那会惹姐姐生气,姐姐就如他的第二个母亲。
今天是周一,刚到这站点,就和其他的路人、等车人一样被这两株京桃的怒放震撼住了。他喜欢那株白衣仙子,那树桃花每瓣白花的根部都嵌有小小的绿萼,极为清新、纯美,淡雅出尘;那株粉红的,则婀娜、妩媚,摇曳多姿,两个美丽的仙子。两株树每个开满花的枝条都努力向前伸去,充沛的活力、曼妙的身姿、淡淡的清香,把空气感染得都要笑起来。
这时,他看到了她,真正看到她。确切的说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。若不是她主动打招呼,若不是她那双明眸,那远山一样的黛眉,他真的认不出她。
那个雪后的清晨,他的脚刚踏上公交车,忽然看到司机的神情有异,顺着司机的目光,恰看到一个女孩摔倒的身影。他与司机对望了下,迅速下车跑了过去。那女孩因为急切赶这趟车,跑得快些,从她摔倒的姿势,他感觉会摔得不轻。女孩挣扎着想站起来,可没能。他安慰女孩,让她安定一会,然后试着扶起她,女孩努力地站了起来走向公交车。在向他致谢意的时候,她皱起的眉头,半盈着泪的双眼,甚至连声谢谢也说不出来的样子,他晓得女孩一定摔得很疼,虽然他看不到女孩口罩后面的脸。
这一次,他看清那女孩,雪白的绒线围脖,白皙、光洁的额头,浅浅的笑靥,明眸深邃如海,闪动时波光潋滟。清丽、文雅、脱俗,一如她身后的那株开白色花瓣的京桃花。
“那天,真的谢谢你”女孩的眼波流动,有一抹晶莹的光闪过,他今天很帅——宝石蓝的牛仔裤、黑色的套头绒线衣,双鬓如刀直切雪白的发际。
“不客气”男孩有些窘迫,避开双眼装作去看桃花。这时,公交车进站了,他们双双跳上车。女孩选了一个靠门座位,男孩则径直走到车中央,把着扶手站着——他认为车上的座位不是留给他这样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坐的,今天却有避开那女孩感激的目光的意味。
下一站,女孩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一位新上来的老人,也站到车中央,男孩把他的扶手让给她,他们并肩站在一起,相视一笑。虽然,她望着车窗外,但男孩知道那女孩的目光如她发端的清香若即若离笼罩着他,一种崭新的情愫在他们心里发酵,发酵于这个别样的春天。
再一次见到她,小站落花已是缤纷如雪。
男孩开始喜欢这个小站。每当他闲下来、静下来,心绪总是若有若无的想到这里,想到那树桃花,那如桃花般的女孩,甚至有一次在梦里来到小站乘车,一路的桃花绽放。
花落的时候,香气最浓,那是青涩走向成熟的最后一次释放。他不用回头,便已感到她来了。
黑色的长筒靴,红呢裙,红呢圆檐帽,帽上斜簪着一朵玫瑰,衬着如雪的芳颜。
刹那间,他将这春的天书读懂:两树桃花的盛装炫放,都是为了等待此刻她的到来。
“我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”她说,“哦”他答。
“你今天真漂亮!”他脱口而出,两瓣桃花飞上她的脸颊。
他们相向而立,脚下花瓣如海。空气中流动着一丝温馨、一丝浪漫、一丝淡淡的暧昧与尴尬。
一阵微风像一个顽皮的孩子,突然从树后穿出,扬起一天的花瓣,纷纷袅袅地撒在他们的头上、身上。猝不及防的他们霎时呆住了,任花雨肆意倾泻。公交车进站了,他们来不及扑掉头上的花瓣,忙忙的跳上车。在车中央并肩而立,相视一眼,会心笑起来。
“妈妈快看,新娘子!”一个童稚声音响起。满头花瓣的红衣女孩真的好似步入婚礼殿堂的美丽新娘!笑语漾满车厢。他与她的脸绯红如红色花瓣。两树桃花!
青杏如豆,他在树下徘徊等车。青杏如眼,他在树下辗转等车。青杏如梅,他在树下彷徨等车。车每次如约而至,心上桃花却从未如期而来。
燕子去了,杏儿落了,小站依然。谁还曾记得那一个春天,那两树桃花以漫天花瓣来捉弄一双玉人,那一场花瓣雨淋透的青春衣衫,需要一春、一夏、一秋、一冬或一世的相思来晒干。
有时,一次偶然的邂逅,须用一生去遗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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