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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爷腿脚利落,在古镇尽人皆知。他七岁就能追赶快马五里,最终将那厮降伏,从此人送五爷外号——小戴宗。
在那个兵荒匪患盛行的年代,五爷令人刮目相看的却是他身怀独门绝技,把独轮车耍得炉火纯青。嗨,别说你不信,十二岁的五爷就能单手推车,你可能不知道,独轮车一般人俩手都推不好,就凭五爷单手推车,不服不行。
国民党永城县主席鲁武章的内弟乔金派大兵进驻苗桥,白天搞防务、催地租、收税银……反正干的都是狗仗人势变相搜刮百姓的勾当。晚上大吃大喝,挥霍无度,闹够了还要去丁庄三姨太家过夜。丁庄距苗桥八里地。黑灯瞎火的,骡马不便行走,乔金不愿坐轿,据说挨过黑枪,险些要了命。为便于行程,乔金习惯坐独轮车,这也更易于逃生。为了赶路,经常都是雇五爷推车。
乔金三十啷当岁,头戴黑色金丝礼帽,身着棕色洋布衫,腰里别着漆黑的盒子枪,脚穿紧口棉布鞋。四位荷枪实弹的保镖,分左右随从。苗桥到丁庄这段路,坐车人熟,推车人更熟。哪儿有坑有洼,有陡有坡,他们都心知肚明。
独轮车不好坐。靠前坐,伸不开腿,难受;靠后,太仰,颠得厉害,不舒服。坐偏了,不平衡,走路不稳,一冲一冲的。十五岁的五爷搭眼一瞧,就让乔金落座。乔金硕大的屁股坐稳了,两腿紧蹬着横木,两手左右分开攥结实车梁。五爷帮他按一下礼帽,随口一句“走嘞”,那独轮车吱吱扭扭开拔了,四个便衣紧随不离。
平坦路上,车子晃晃悠悠,乔金带着困意迷迷瞪瞪,五爷双脚如飞。上岗下坡,拐弯抹角,五爷轻声慢语,下——喽,上——坡,又转——弯嘞!乔金双脚绷紧,两腿伸直,双手攥死独轮车两侧的横梁。一路上,颠颠颤颤。黑夜里,星在行,风在动。
送达目的地,五爷会连夜返回。乔金高兴就赏些碎银,曾经给过五爷一块大洋。不高兴,一甩手进了院子,半句话也没有。五爷习惯了,冲家丁点个头,掉头就走。
车子轻了,五爷脚步也快了,心里时常又是那样喜悦。
一路上左扭右颠,五爷是下了功夫的,那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,乔金宽大口袋里的银圆,在左右摇晃,上蹿下跳时有多少落地,五爷是了如指掌的。左转大,右转小,上不遛,下不跑,五爷经常给我们讲那些推车要诀。
沿着返回的路,五爷总能准确地把那些落下的大洋神不知鬼不觉地揣进自己的腰包。乔金没有任何察觉,可能是那些钱对他微不足道,也可能三姨太让他神魂颠倒,他完全忘却了。五爷和他的独轮车不知多少次奔走在那个无边的夜色里。
一九四八年,十一月初七,国军已经从徐州向永城压来,驻扎在距苗桥十五里的陈官庄。那天晚上开始下起了雪,片片如席。带着酒意,乔金坐在五爷的独轮车上,身着紫色绵绸外套,头戴翻毛狐皮刺绣帽,腰里别着那把盒子枪,还是四个便衣跟着。
五爷觉得那天晚上路走得吃力。他推着独轮车,晃晃悠悠,似有千斤之重,他腳下不停地打滑,举步维艰。一会儿,他感觉车子很轻,好像只有三斤棉花,他的脚要飞了。乔金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呼啸的寒风一起刮走。
下了车,乔金缩着身子匆匆进了院子,那沉闷的关门声就是对五爷的奖赏。五爷折回身子,头也不回离开丁庄,大雪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,铺天盖地,理不出头绪。
在第三拐角处,五爷找到了快要被大雪覆盖的盒子枪。五爷凭着记忆找到三枚大洋,把他们包好揣进腰里缠得结结实实。望着茫茫天际,他径直朝陈官庄走去,散乱的雪地里留下三行人与车的痕迹。
五爷十六岁成了一名解放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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