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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 四
爸入狱劳改后没几天,妈换了一份比较辛苦的工作,只为多赚几个钱。姥姥劝妈趁年轻改嫁。妈沉默不语,姥姥气的直跺脚。
奶奶也劝妈有合适的嫁了吧,奶奶还说孙子他们可以养。妈沉默良久,吐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“日子还长了。”
奶奶按月给我送生活费,妈不要,奶奶说爷爷有退休金,他们是接济孙子上学了,她收下了。
只是我变得不想上课。学校附近有一个网吧,有时间我就猫在网吧里玩游戏。有一回被妈逮了个正着。我闭睁等待她的巴掌打我,却只听到哭泣责骂:“你这娃不学好,让我如何向你爸交待。”
我沒有考上高中。妈送我念了技校学电焊。入学报到那天,妈说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。她眨巴眼睛问我:“相依为命的儿子,你能不能有点出息?”
我读懂了妈的眼睛。所以在技校我认真学习。毕业时,因为成绩优异,老师推荐我去一家知名企业应骋。面试沒几天,我被这家公司offer了。
我兴高采烈打电话给妈报喜。她在电话里喜极而泣。她说:“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,肯定会更高兴。”
我参加工作一年多,爸出狱了。在爸出狱后第二天我见到了他。
爸脸上的胡子刮的光溜溜的,精神气还行。他看到我一瞬间眼里亮晶晶的。
爷爷说爸爸:“你走了这么久,我们不怪你。我希望你和林林(我妈小名)复婚。”爸爸怔了一下,低下了头。
爷爷说:“你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现在的姑娘一般不选择单亲家庭的孩子,有公有婆的,人家才考虑呢。”
爸嚅动嘴唇说:“能不能再等一等?”
爷爷声音洪亮,直盯着爸的眼睛:“等啥了,你是不是盼你儿打光棍了?”
爸默许了,跟着我回去见妈,妈眼里放光说回来就好。
爸笑了,只是我觉得他的笑有点勉强。
我在家住了几天就去单位上班。上班那天,我看见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。
??? 五
爸出狱后托朋友帮忙,又找了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。而妈继续打工。我劝她不要打工了,她冷冷地回我一句:“小孩子你知道个啥?”
我确实不知道爸又去找那个女人了。得知消息后我回家看妈,她平静地告诉我,她和爸又离婚了。
我暴跳如雷,大声喊“这是为什么!”我情绪失控,不听妈劝阻,打电话去找爸。爸给了我他的住址,我租车直奔而去。
下了出租车,大地一片炙热,我觉得这情景与当年妈带着我找爸何其相似。
爸早已在他所住小区门口等我。我以为我会见了他会骂他抽他,只是看见他的眼神———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,是卑微可怜?抑或是无助无奈?那一刻,我心疼他了。
爸小心翼翼地领着我上楼。屋门打开时,我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。在脑海里我努力想这个女人是谁,爸给了我答案,她就是当年妈想抓打的那个女人。
那个女人对我笑了一下,算作打招呼。她用极小的步伐去了厨房,她愈走愈快,到了厨房门口想停下来却停不下来,好像要跌倒。爸忙上前扶住了她。
爸给我倒了一杯水,问了我一些我不想听的问题。我有点烦躁,他说我知道你找我来干什么,我给你解释。
爸说他和妈经媒人介绍结婚。刚结婚那阵,他们感情挺好。过了几个月,爸发现妈性情有点怪。他每天下班回家,只要妈心里高兴,又是说又是笑。如果不高兴了了,扳着脸,好像欠了她二百五。一开始,爸也哄她,时间久了,随着工作的压力越来越大,他有点不耐烦了。于是,妈就耍性子,说爸不爱她了。
他们开始冷战,爸每天下班宁愿跟朋友在外面喝酒聊天,也不想回去陪妈。有一天,他喝醉了晚上十二点回家,妈还没睡。他趁着酒劲和妈吵架,妈哭着说她错了。从那以后妈变着花样给爸做饭,爸知道妈离不开他,所以劝自己下班早早回家。
爸说我出生后,他的应酬多了,很少回家。有时他抽时间回去看我们,我妈不正眼看他,还冷嘲热讽,说他想当陈世美了。爸哭笑不得,想哄妈开心,于是在朋友饭局时约她去。妈也高兴的答应了。爸让妈买几件体面的衣服去赴宴,妈不高兴了,说衣服有个穿的就行了,弄新衣服干嘛,妈还说爸虚荣。
从那以后,爸和妈愈走愈远,好几次他想提出离婚,但话到嘴边,但看到未成年的儿子,又不说了。妈也感觉到了他的冷漠,做好饭菜让爸回去。那一阶段,爸有点麻木,认为生活就是这个样,认命吧!
直到爸碰见了梅姨,就基本不回家了。他经过反复考虑正准备向妈提出离婚时,我们找上门来,所以有了多年前我不该看到的一幕。
爸入狱前,梅姨怀孕。他入狱后,曾写信给她让她打掉孩子,重新嫁人。她没有回信。十年在狱,爸一直沒有她的消息。出狱后,爸本打算找一找她,看她生活的如何,可爷爷让他和妈复婚。爸说当时害怕我怨恨他,就稀里糊涂跟妈复了婚。
爸说:“在外人看来,我和你妈团圆了,是幸福的一对。只有我们俩人在一起时,我们都明白彼此心里都有一个坎。”
后来在朋友儿子婚礼上,爸听到了有关梅姨的情况。他听说她过的不好,本是报着看一看她的心理去看她,结果到她家后,发现她患了帕金森综合症。更令爸想不到的是她生下了他们的女儿。在她未生病前,她给人家当保姆,供孩子上学。生病后,她娘俩就靠着国家底保与娘家兄弟接济过日子。
爸经过慎重考虑,决定和她在一起。
爸说:“我知道又一次伤害了你们娘俩,但我别无选择。请原谅爸爸的自私。你们以后有啥困难来找我。”
爸的眼睛里满是歉疚,我头昏脑胀夺门而出。在马路上风陪着我尽情哭泣。我不知道为谁而哭,为妈?为爸和那个女人?还是为我和我那未见面的妺妹?
哭够了,才发现一条狗伸着长长的舌头看着我。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条狗,于是起身去附近商店买了最贵的雪糕给它吃。它揺摇尾巴,收起舌头,用鼻子嗅了嗅雪糕跑开了。
我心里长叹一声,可怜的妈妈,我该如何向你解释爸的选择呢!
?? 六
我肿着眼睛,回家去见妈。妈看了我一眼,转身去厨房做饭。
晚上睡觉时,妈说她右奶上有一个硬块,让我向单位请几天假,陪她去省城医院看病。
我答应了妈的要求。对她的话不以为然,不就是一个硬块吗,应该问题不大。只是到了医院做了所有的检查,拿到化验结果后,我就崩溃了,我怎么也没想到可怜的妈会患上乳腺癌。
我把化验报告单装在上衣口袋里,强作镇静地走向等在楼梯的妈。妈问我她的病严重么?我告诉她没事的医生说做了手术就好了。妈似信非信地看着我,我告诉她医院这几天没床位,医生让等个两三天,我们先住旅馆。
在妈转身的一刹那,我的泪水又流出来,那一刻我真恨自己,都成年了,为什么还那么不坚强!
只是我没有发觉晚上睡觉时,妈不知什么时候偷看了化验单。她果断地拒绝治疗。
我慌了,哭着求她。她铁青着脸,躺在床上,看也不看我一眼。
我彻底无助,偷偷跑到外边,给爸打电话。电话里我边哭边说,爸让我给他发定位。
第二天早上,爸迷瞪着眼找到了我们。妈见到爸也有点吃惊。爸微微一笑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,递给妈说:“你不治病,你没命了,你父母沒有闺女了,你儿子没有妈了。”妈哭了。
爸说卡里有十万先花着,钱不够他再想办法。妈说你才参加工作,哪来的钱,爸说这钱是他出狱后爷爷给的,老人家原本打算让他做点小买卖,结果没用上。
妈说我先用着,会还你的。爸说不用还我,还儿子吧。
妈在我和爸陪同下做了手术。她手术后睁开眼,爸正在床头打磕睡。妈说:“你回去吧。”
爸说:“行了,我回去后你想开点。”妈笑着说:“放心吧,我还等着抱孙子呢。”
?? 七
经过半年的化疗,妈的病情明显好转。我知道每一次化疗,妈痛苦万分,但我从来没见她在我面前流一滴泪。
一个阳光很好的早晨,我发现妈心爱的君子兰叶子长偏了。我把长歪的君子兰叶片与下边整齐的叶片对齐,在长歪的叶片上包了一层硬纸壳,用小夹子固定住,然后小心地转动花盘,让花来个36O度的大转弯。猛一抬头,发现妈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妈说:“你长大了,该谈女朋友了。”
我扶着妈坐在椅子上:“我还小,不考虑。”
妈眼睛眯成一条缝:“在咱们农村你这个年龄不小了,有合适谈吧。”我说:“等你病好我就谈。”
妈妈咯咯一笑,逗我说:“是不是担心家里没钱?”
我拍着胸部说:“我自己赚钱娶媳妇。”
妈妈说:“傻孩子,妈早给你准备好了,二十万,钱不多,但妈尽力了!”
妈的眼神柔情似水,我喉头一热,低头看那盆长势喜人的君子兰。
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,是爸的电话。我开了免提,爸的问候声传来:“儿子你妈身体近来怎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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