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拟货币交易的暗流、黑吃与外汇冲击

四十不惑

2022年5月5日，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刊载了一篇《比特币是否具有财产属性？怎样执行返还交付？》的文章，在加密货币圈内引起了极为广泛的关注。转发不到24小时，在网络上展现超六十多万，留言评论千余条，点赞转发近千次。
文章的两个核心观点：一是比特币（虚拟货币）系网络虚拟财产，受我国法律的平等保护；二是普通公民购买比特币有损公共利益，违反我国禁止虚拟货币交易流通的金融政策，在无可供执行的比特币时，可协商折价赔偿。
原文观点鲜明、逻辑清晰、法律依据和案例参考充分，是一篇非常优秀的精品案例解读，为后续同类案件的审理，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参考和借鉴！
拜读三遍，至今仍意犹未尽……
根据链通刑辩团队在加密货币法律上的研究和实务经验，也谈一谈理解感悟。
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，在全球范围内，法律定性并不相同，有的地方定义为虚拟财产，有的地方定义为证券，也有的地方定义为法定货币……
纵观世界，认可其财产属性，是主流。
但一旦认定了财产属性，好像又比较麻烦。因为财产的所有权包括占有权、收益权、处分权和使用权，而处分权又包括转让、消费、出售、封存处理等权利。这就意味着，认可了比特币的财产权属性，就很难再否认所有权人对其转让、出售和交易的权利。
当然，在实践中遇到的麻烦，远不止这些！
2021年9月《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》（以下简称“924通知”）发布实施后，虚拟货币交易炒作的暗流进入暴利时代！与地下钱庄、跨国（投资与进出口）公司、跨境网络赌博和电信诈骗交织在一起，不断侵蚀网络虚拟财产所有权人的财产权！甚至对外汇也产生了冲击和影响！
买卖过虚拟货币的，对虚拟货币“出入金”和“OTC承兑商”，一定不陌生。
最早的时候，这一角色是由虚拟货币交易所（平台）自己承担或扮演的。
2017年9月4日《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》发布实施后，以“工作室”和“网络（技术）公司”为主的“OTC商”，扛起了交易所出入金的功能。
以泰达币（USDT）为例，OTC商人在交易平台“摆摊”收售，每枚的差价基本在1分钱至2分钱……
可不能小瞧这一两分钱的差价，因为是固定收益（躺赚），2018年和2019年，众多工作室，日进斗金，百万的名表，拉风的豪车，不稳定的感情生活，看了让人眼花缭乱，二十万元一双的鞋子，也只穿几周而已。
到了2020年，比特币牛市启动，有些“坏人”也被虚拟货币的行情吸引，也来参与交易获利。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带来资金来有问题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，原本“风平浪静”的生活，开始出现波澜，炒币绑定的银行卡陆续出现银行风控、紧急支付和冻结等情况。
因为交易频繁和流水特别巨大，头部交易平台的OTC商人最先受到牵连，冻卡事件逐渐增多，后来在小交易所和头部交易平台搬砖套利的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，甚至有人陆续被带走调查，37天、批捕、宣判……
春江水暖鸭先知，有人鸣金收兵，也有人迟迟不愿意离开棋局。

LUNA崩盘

一、虚拟货币交易的暗流

有人就此告别币圈，也有人从线上转到线下，也有人开始放眼世界。
第一批放眼看世界的，除了OTC商人，还有传统做换汇的。
传统的地下钱庄非法买卖外汇，主要两种：（1）以境内直接交易形式实施的倒买倒卖外汇；（2）以境内外“对敲”方进行的资金跨国（境）兑付的变相买卖外汇。
所谓“对敲”，是指换汇黄牛控制的资金在境内外实行单向循环，没有发生物理流动，通常以对账来实现“两地平衡”。
镇江市就办理了一起这样的案件，犯罪嫌疑人Z某（在逃）与林某、薛某、陈某、范某、庄某某等8人在境内外分工合作，通过“对敲”的方式转账至境外务工人员国内人民币账户，以低于官方汇率区间0.009-0.03价格向境外务工人员大量收取兰特（南非法定货币）并在境外转换成比特币后，通过境内虚拟货币交易平台出售，并将出售比特币所收人民币转账至境外务工人员国内人民币账户，借此逃避国家对银行外汇转入每人每年5万美元的限额监管，累计买卖兰特40多亿元，涉及人民币流水14亿余元。为确保有利可图，该团伙还研发了“爬虫”小程序，实时监测兰特兑人民币汇率的变化，再发送到相关交易群，作为团伙收购兰特的汇率参考……
原来炒U，一枚的利润在1分钱至2分钱，极端行情能到3分、4分。但在虚拟货币、承兑商、外汇和地下钱庄结合之后，“炒U利润”和“换汇散打手续费”“汇率差价、手续费”等交织在一起，利润空间翻了数十倍。
闷声发“财”，尝到甜口的这部分人，纷纷出海布局，组建团队，拉拢银行买办，联络某些有外币汇兑需求的跨国公司，主要包括：进出口公司、投资公司、外贸公司……
出身难免对一个人的长大和发展，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，比如在眼界、思维方式、胆量和行为习惯等方面。最早涉足的，盯的是C端客户，比如留学生、海外务工人员、外贸商贩和虚拟币跨国搬砖套利者等，规模一般都不大，流水多数集中在十几亿至几十亿之间。
黄鹊威威,禽鸠亮亮。将之浮云,佐其树渊。言者无心，听者有意，于是鸠占鹊巢的故事来了。
故事的主人公范总，是某跨国公司高管，精通英语、俄语、法语和意大利语等多国语言，在2015年接触加密货币后辞职创业，发行的ICO项目在2017年被叫停后回归本业，但和原来的圈子也没有断了联系。因工作性质，范总经常往返不同国家和地区，加之2017年的加密资产出海潮，范总开始帮身边的亲戚朋友通过虚拟货币汇兑外币。最开始的时候，也仅限于朋友之间的帮忙，后来也加收了一点手续费。
在一次与U商结束合作后，范总觉得机会来了，逐渐将工作重心从外企腾挪到了“副业”。范总自认为自己是有“国际化视野”和“国际范”的，因此行事风格也与之前合作的U商不同，范总将目标客户群体定位在B端客户和高端客户，“换汇”的金额单笔都在几十万、几百万美元，流水金额简直不敢想象！范总踢掉了之前合作的U商们，搭建了网站，大摇大摆地的做起了“换汇”的生意，只要客户在平台下单，按照订单的金额、汇率和地址充值对应的USDT，平台就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向客户指定的大陆账户汇入人民币，范总如沐春风，额头寸草不生之地也再发新芽，步态也轻盈了许多……

链通刑辩团队在揭阳

二、虚拟货币交易的黑吃乱象

暗潮汹涌的堤坝上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，甚至有人动起了歪心思。
他们认为，根据“924政策”的规定，关于虚拟货币的一切都属于“非法金融活动”，既然是“非法的”，那么法律就是不保护的，无论如何“侵犯”，法律可能也不会管。
戏剧性的故事接踵而来：
（1）C端市场
在场外现货交易（即C端市场）中，有人以高差价、高返佣和茶水费等吸引卖家，在交易现场通过扫码和链接进行授权，盗取卖家的加密资产，进而用层层嵌套的连环授权地址骗取卖家加密资产，甚至有人设局套路（抢劫）卖家的加密资产，昨天是张三被坑200W虚拟货币，明天是李四被骗800W加密资产，后天是王五线下交易被抢百万现金……
（2）B端市场
B端客户踩的坑也不少，打了U，不仅钱没见着，而且对方也联系不上了；收款后，账户被冻的；中介坐地起价的；要钱没有，用山寨币偿还，撒泼耍赖的……
上述种种行为，无异于掩耳盗铃！
1、虚拟货币作为虚拟商品、民间金融资产的属性一直没有变，“924政策”并未否定比特币等虚拟货币的财产属性，而是规定违反公序良俗的虚拟货币交易行为，属于无效民事法律行为。
2、虽然目前我国未认可比特币等“虚拟货币”的货币属性，禁止其作为货币进行流通使用等金融活动，但并未否定其可以作为一般法律意义上的财产。比特币等虚拟货币具有价值性、稀缺性、可支配性等特点,具备了权利客体的特征,符合虚拟财产的构成要件，应当受到法律的平等保护。
3、在司法实践中，已经有北京、上海、杭州、浙江多地的司法判例，再次确认了比特币等虚拟货币的财产属性。
4、在国际上，萨尔瓦多已将比特币定为法定货币，日本、美国、新加坡、中国香港等正在探索构建加密资产监管框架。例如：日本金融厅在2017年3月《支付服务法案》中，承认比特币为合法的支付手段。
在司法实践中，对于虚拟货币财产属性予以刑事保护的司法案例也越来越多。2022年5月5日，北京法院审判信息网披露了一份刑事诉讼案件判决文书显示：2019年，凌某某通过手机“薅羊毛”，便在百度上搜索如何破解网络请求包和入侵计算机信息系统的教学。2020年10月，凌某某与同住的老乡，通过几个极为简单的抓包软件侵入某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的系统，两人总计盗取泰达币62万个，以太币12687.9956个、比特币149.99627927个（价值5000万元）。凌某某将盗取的虚拟币的私钥放在一部金色苹果手机里面，存在其堂妹暂住地保险柜内，此外两人总计变现了约200万元人民币，用于购买宝马车等支出。2020年10月21日，公安机关将二人抓获归案。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构成诈骗罪，判处有期徒刑12年，罚金20万元，剥夺政治权利2年。
凌某某的辩护人提出“虚拟货币不属于财产且涉案交易平台系境外违规平台，不应得到法律保护”的观点，未被法院采纳！由此可见，虚拟货币交易暗流中的“黑吃”行为，并不像有些人幻想的异想天开，而是属于涉嫌违法犯罪的行为！现在闹得欢，明天拉清单；出来混，迟早要还的！

新人培训和交流

三、对外汇的冲击和挑战

虚拟货币换汇和跨国搬砖套利，涉及利益相关方，广泛而多变，主要包括：地下钱庄、虚拟货币OTC商、跨国投资公司、外贸公司（尤其是奢侈品类）、进出口公司等，多采用对敲的方式实现内外账的平账，具体如下：
1、地下钱庄
实践中，选择地下钱庄汇兑的比较少，主要是地下钱庄鱼龙混杂，资金属性难以把控，非常容易被电信诈骗和网络赌博所利用，容易产生风险。
2、跨国公司或进出口公司
通过跨国公司或进出口公司进行对敲，一般分为两种，第一种是跨国经营（尤其是奢侈品类）类公司，在大陆业务赚取的人民币（利润），需要汇兑外币并汇给母公司，第二种是有国际业务（或投资）需要用外币支付境外的成本或投资。承兑方（操盘者）控制团队向境外出售虚拟货币获取外币，或用境外主体在头部交易所注册境外账号出售虚拟货币获得外币，然后将境外的外币支付给这类公司，这类公司在使用境内业务营收的人民币予在境内偿还，实现双方对本币和外币的各自需求。
3、投资公司
这类投资公司多为需要外汇额度、对资金跨国转移有迫切需求、在乎“私密性”的公司，而且基本上不开展具体业务，多为空壳公司，但掌握和调配的资金体量相对较大，来源也广泛而复杂，与承兑方一般是合作关系，即投资公司的境外关联公司收取承兑方支付的境外外币后，投资公司将境内的人民币支付给承兑方或承兑方指定的换汇客户。
4、通过虚构合同和交易（比如技术服务、咨询等）结汇
承兑方也会有一部分外币通过银行结汇入境，但结汇提供的相关服务合同多为虚构，但大额的入账和流水过于显眼，所以占据的比例非常小。

部分转账明细

虚拟货币在全球的自由流动和变现的便利性，改变了传统的“变相买卖外汇”的模式，对外汇的管理和秩序产生了新的冲击和挑战，上述承兑方和经营者已涉嫌违法或犯罪：
1、行政处罚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外汇管理条例》第45条规定，私自买卖外汇、变相买卖外汇、或者倒买倒卖外汇的或者介绍买卖外汇数额较大的，由外汇管理机关给予警告、没收违法所得，处违法金额30%以下的罚款；情节严重的处违法金额30%以上等值以下罚款；构成犯罪的，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
2、非法经营罪
上述以外汇和人民币互换实现货币价值转换的行为，属于变相买卖外汇，情节严重的，应当以非法经营罪追究刑事责任。
《刑法》第二百二十五条规定，违反国家规定，有下列非法经营行为之一，扰乱市场秩序，情节严重的，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，并处或者单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；情节特别严重的，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，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或者没收财产：（一）未经许可经营法律、行政法规规定的专营、专卖物品或者其他限制买卖的物品的；（二）买卖进出口许可证、进出口原产地证明以及其他法律、行政法规规定的经营许可证或者批准文件的；（三）未经国家有关主管部门批准非法经营证券、期货、保险业务的，或者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的；（四）其他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的非法经营行为。
《关于惩治骗购外汇、逃汇和非法买卖外汇犯罪的决定》第4条规定，在国家规定的交易场所以外非法买卖外汇，扰乱市场秩序，情节严重的以非法经营罪定罪处罚。
《关于办理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、非法买卖外汇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规定，实施倒买倒卖外汇或者变相买卖外汇等非法买卖外汇行为，扰乱金融市场秩序，情节严重的，以非法经营罪定罪处罚。
3、（合同）诈骗罪
承兑商在非法换汇的过程中，往往利用自身优势，侵占、诈骗用户的虚拟货币。根据交易习惯，一般是境内人民币的需求方，先行支付等价的虚拟货币或外币，然后承兑商才会自行或指示境内的人民币提供方支付人民币。在这个时间差中，承兑商往往以各种借口拖延付款（比如时差、海外假日、银行问题和账户被冻结等）；坐地起价，中途增加费用；甚至，有的直接侵占或诈骗，比如在前几次合作中热情周到服务，待后续大额交易的时候，直接将客户的虚拟货币据为己有，而后以各种借口推辞，甚至拉黑客户。

链通刑辩团队在菏泽办案

利用虚拟货币进行“对敲”，实现外汇兑换，是一种“变相买卖外汇”的行为。不法分子与境内外人员、企业、机构相勾结，利用虚拟货币交易，协助他人进行跨境汇款、转移资产，导致巨额资本外流，或原本应流入国内的外汇流失，社会危害性巨大，对我国外汇管理和金融秩序的潜在影响和冲击，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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