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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忘的铁路生活——消失的石嘴山机务段运转车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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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5-19 23:16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——溪流
  1973年3月下旬,我结束了5年的部队生活,于当年7月份来到石嘴山机务段,一头扎进运转车间,从事机车乘务员司炉工作,这一干就整整5年。














石嘴山至中卫264公里的铁道线上,火车驰骋,汽笛长鸣。车头冒出的白烟斜洒在半空,伴随着列车飘行。煤水柜里十几吨的煤,我们一锹一锹地抛进锅炉,再一炉一炉地晃出炉外。汽动炉门一张一合,红红的火光一闪一闪,溢满驾驶室,映在脸上、身上。汗水在脸上流淌,眼睛不时地喵一喵炉门上方的水表、汽表。这就是我在运转车间、在火车头上工作的状况。当年那种虽然辛苦、却是火红的日子深深地印在我的恼海里。后来,我离开机务段,调分局机关工作。当我每次经过石嘴山,都要仔细的凝望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,总感到那么熟悉,那么亲切。曾经的往事不由自主地飘进脑海。现在的石嘴山机务段基本是断壁残垣,只剩一座维修厂房孤零零的立在原地。运转车间已不见踪影。面对着眼前的满目荒凉,有些许惋惜,不舍、留恋和感叹。
  机务段在火车站南头,铁路东边。从家属院过来,跨过铁路,下了坡道就是机务段的大门。大门上面的拱形框架上,《兰州铁路局石嘴山机务段》几个大字赫然在目。不过那时候还没有霓虹灯,也不会闪耀,只是几个黑字而已。紧挨着大门的,是一间门卫室,再跨过三股铁道,就到了运转车间。这是一个二层小楼。小楼的东侧是燃料厂,稍微靠南一点是油料房。其实,所谓的燃料厂谈不上“厂”字,只是一股铁道的两侧堆满了煤,一天24小时随时给到达机车加煤而已。一座高架煤斗轟立在股道上,一斗煤正好装满一辆机车的煤水柜。旁边的抓煤机轰隆做响,来来回回的抓起、放下。有时候伸起长臂把煤放进煤斗,有时候直接装进机车,“轰”的一声,烟灰四起。因为小楼紧挨着燃料厂,小楼的外面总是黑蒙蒙的一层煤灰。别看这座小楼土不拉几的不起眼,那可是包兰铁道线上,石嘴山至中卫站的火车头调度中枢,没有这里的派发,小到石嘴山至中卫间的列车运转停摆,大到整个包兰铁路瘫痪。正所谓铁路是机械齿轮,是联动机,它环环相扣,少一环也不行。顾名思义,正是这个道理。
  小楼里不长的走廊,两侧是统计室、化验室、燃料厂办公室,往前是运转调度室。右手楼梯,二楼是工会、团总支、运转一队室、二队室、会议室等。走进调度室,一道玻璃隔断、工作台隔开里外间。里面是调度工作间,外面是乘务员派班室。玻璃隔断的整面墙上是机车号牌和机车乘务员名牌。比如前进型499号,下面是司机、副司机、司炉某某某,每台机车3组9个人。每车、每人一个小牌。全段所有的40台左右的机车、3~400名乘务员的名牌都有序的挂在那里。大致分类是以车、人为单位:架修车、段修车;运行车;临修车。乘务员的名牌除了工勤外,还有预备人员、病假、其他。名牌随着车号、勤休变动,全车间人员的工作动态一目了然。
  一进运转室,透过玻璃墙,眼见几个人画图的,打电话的,人员调度的一片忙碌。所谓画图,就是跑在铁道线上机车,什么时间,经过哪个站,现在什么位置,都用红蓝铅笔标在图上,看得清清楚楚。每次听见乘务员和调度员半开玩笑地诉苦,说等、会车太多,工作超时多少多少,累得像驴一样。调度员说,“你会车、超时再多,都在我的图上。你还能孙悟空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,跑到图外去?超没超时,我清楚”!那时候大环境不好,劳动纪律松弛、工作程序脱节,列车晚点是家常便饭。客车还好一些,货车更是一塌糊涂。机车乘务员抱怨晚点超时就不奇怪了。运转室里打电话的开场白是拿起电话喊:石嘴山,石嘴山!我一开始心里纳闷:你不就在石嘴山还喊叫石嘴山?后来我才明白,这是省却了主叫方,“石嘴山”,是向对方告知“我是石嘴山”的意思。运转室里还有一种现象,即铁路上所有客、货列车班次、机车序号,对个别数字都有一个统一称谓,即1、0、7,在这里叫“幺”、“动”、“拐”。比如T108次客车,铁路内部叫“T幺动8”次列车;机车前进型477号,叫“4拐拐”,前进型500号,叫“5动动”。这种数字称谓好像不止铁路一家。比如民航、部队也是这样。
  运转室的墙上有一张黑板,每12小时变换一次,机车运转班次都要告知在上面,以便交接班的人员知道,做好乘务准备。同时通知到银川驻在所,中卫乘务员公寓,银川车务段乘务室,银川行车调度所等相关部门。记得当年我们跑车到中卫公寓,每到17点的时候,乘务员都会聚在大厅里,等候机务段运转室下达的行车计划。由公寓值班员抄写在黑板上,不仅随时供乘务员查询,他们还要负责按点叫班出乘。那时候和现在不同的是,每趟客、货列车后面都有守车乘务员,职名是列车长。他的任务是负责列车安全,记录到达每个车站的通过或到、开时间。机车司机和守车列车长配备《工作日志》,记载列车通过、停靠时间。如果遇到行车事故需要分析,司机和列车长的时间有出入时,必须以列车长的时间为准。还有一个是列车长在接到车站行车信号后,再用手里的信号旗或红绿灯发出信号,机车必须按列车长的信号行车,不能仅凭车站信号。假如没有按列车长手信号开车,而是按车站绿灯开车了,又恰巧把车长漏了,这就是一次行车“一般事故”。
  我们段的机车乘务员队伍大体上有三个层面构成。
一个是东北人、山东人。1958年包兰线建成通车,从东北、山东铁路多个部门调来一批干部工人,支援西北新线建设。一般都是拖家带口,全家搬迁到银川、石嘴山。比如东北人有吴井范、王永奎、孙茂森、闫世恕、姜成福等。山东人有李兰波、李玉州等。我记得这批人里的工资都比其他人高一截。最高的像闫世恕、姜成福、李兰波都是120元。工厂里有个孙美德,八级钳工,月工资128元,全段最高,也是工人顶到头的工资等级。七十年代的120元工资,那可是好生了得。我那时候是二级工,46.8元,这一拿就是10年。八二年才长工资,长一级不过8元。那个年代讲得是全国一盘棋,只要有需要,中央一声令下,全国各个行业闻声而动,不讲任何条件,远离家乡,来到大西北。据说那时候来的不仅是人和技术,而且连机车、设备一块过来。刚开始的时候,据说段上的机车有前进、建设、胜利、解放等型号。这里面不少是美国、英国、日本等国的机车改造的,可谓五花八门、名号繁多,功能马力也不相同。经过后来的逐步淘汰、改造,全部成为国产机车。后来石嘴山机务段运用的机型有两种:前进和胜利型。支援西北建设的这批人大部分是火车司机,是我们段的中坚力量。无论运转开车的还是工厂维修的,技术上都是杠杠的。
  再一个是河南、浙江、甘肃等社会闲散人员。他们时常开玩笑说“大喇叭喊来的”。这些人大都是59年、60年铁路通车时招进来的。这批人里当时以副司机居多。比如有孙天玉、王迷糊、赵加五等。孙天玉在这批人里是当火车司机最早的一个,也是提干最早的一个。当过队长、运转车间主任,后来还当了大武口机务段的副段长。但也是后来因为九几年兰州附近平顶山塌方的大事故救援中,因玩忽职守被撤销职务最干净的一个,一撸到底,直接降为工人。而且还是铁道部的副部长亲自降的。
  第三个是学校毕业生、复原退伍军人分配过来的。这批人估计有百多号人。学校毕业生绝大部分是铁路子弟,家住银川。只要机车返段下班,立刻往银川赶。比如宋二宝、姚清江、岳德华、李俊杰等。复原军人以河北人、山西人居多,他们是六六年、六八年兵。还有几个宁夏固原人,六九年兵。这些人几乎都住在石嘴山,不少人没有成家,后来成家的,也都在石嘴山安家了。这是我们段除了那批“援西”人员外,也是比较稳定的一批人,不像许多年轻人到了石嘴山就回银川,自然没有什么缺班漏乘的事。这批人里比如有杨效恩、霍海妮、谷歪妮、白占海等。
  运转车间的主任,我刚报到的时候好像是王永春,没几天就被提拔当了副段长,一个姓曹的接了主任。我们当工人的,常年跑车在外,很少和他们这一级别的领导打交道。至于他们的领导能力如何,大都是听工友之间的议论。大家都说曹主任这个人很厉害,火车头上的任何事都糊弄不了他。曹主任不但技术了得,尤其阅人无数。你想干什么,一个照面、一眼看透你的心思。所谓一撅屁股知道你要拉什么屎。他有一句话传得尽人皆知:“别跟我耍心眼,你有坏水,我有毒水”。正如曹主任所言,运转车间里几个有名的调皮捣蛋的人,曾经和他小试牛刀、挖坑捉弄他,结果反被羞辱。从此再没人敢和他作对,一个个都老老实实、服服帖帖的。看来恶人还得“恶人”治。后来曹主任调到了大武口机务段,东北人吴井范接替了运转主任。
  运转车间那批支援西北的人里,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。一个叫李兰波。他当时也就50来岁的样子,写得一笔好字。毛笔字在石嘴山机务段是出了名的。他瘦高个儿,平时戴副眼镜,说话和走路都是慢吞吞的,有点驼背,一副老学究的样子。他其实文化并不高,只是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。正因为毛笔字写得好,段上有什么大字都找他来写。还把他调到运转车间当了值班员。运转室里的名牌、车号牌都出自他的手。听人说他至今有两个家、两房老婆,两窝孩子。那是他在老家还没解放的时候干机车乘务员,从兖州跑枣庄,两头一边一个家,两不耽误。解放前机车乘务员挣得多,有经济条件,养两个家没什么问题。加上那时候也没什么重婚罪一说。后来带了一个到宁夏,老家那个也没有离婚,就这么过来了。他这边有个儿子叫李广先,父子俩都是乘务员。据说老爷子原本打算退休后回山东那个家的,结果被这个儿子训斥一顿没回了,那边是回不去了。
  还有个师傅叫李玉州,也是山东人。由于他的眼睛很亮,眼眨毛很多、很长,毛茸茸的,所以人送外号猫眼司令。这个人为人正直,知识面广,我有很深的印象。有一次我去他们车上替班,副司机是朱守发。这天我们在石嘴山站北面调车作业,在停车等信号的时候,朱守发突然跳下机车,弯腰捡起一串钥匙。他举着钥匙摇晃着说:“今天发了个小财,不错!”说完走到机车后面坐在铁轨上休息。由于站北路东是石嘴山车辆段,职工上、下班,来来往往的从这里过铁路,估计是他们丢的。李师傅见状哈哈大笑,看着朱守发走到一边,扭头跟我说:“捡了串钥匙就发财了,想干什么”?然后又说,我给你讲个故事。当年孔子在老家教私塾,手下十几个学生,颜回是其中之一。当时私塾里不时地丢一些小东西。由于颜回家境贫寒,不少孩子怀疑他手脚不干净。孔子本来不相信,说的人多了,心里也有疑惑,就决定试验一下。一次孔子拿了一块白金,写了几个字,丟在颜回下学回家的路上,然后躲进旁边的高粱地里看动静。颜回过来看见一个东西闪闪发光,拿起来才知道是金子,上面还有几个字:“天赐颜回一锭金”。他随手从书包里拿出笔,写了几个字后,丢在一旁扬长而去。孔子出来捡起金子一看:天赐颜回一锭金,旁边是“外财不发命穷人”,前后合辙压韵。从此孔子不仅信任颜回的人品,还赞赏其文才,便格外施教,成为孔子弟子三千,七十二贤人之首。
  我知道这是李师傅借古喻今,讲得是做人的道理,也佩服他的学识和人品。机务段运转车间里还有许多能人、许多故事。我从他们身上大受裨益,他们使我的人生道路增加了阅历,增长了见识。虽然时光不能回转,但是机务段运转车间的这段经历却是我人生的坐标之一,已经固化在我的脑子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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该用户从未签到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18:31 | 显示全部楼层
是个老铁路,文章写的好,更正一下啊,列车尾部值乘人员是“运转车长”,“列车长”是旅客列车的值乘人员。[赞][握手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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该用户从未签到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22:57 | 显示全部楼层
八三年二月进段,机车乘务员。黄继刚。好怀念啊!师傅您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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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1]初来乍到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24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照片都不是石嘴山的,故事讲的很好,生活气息很浓,机车配属年代不对,石咀山前进机车1971年以后才配属,建设更晚,石嘴山建段有老解放,老胜利,解放好几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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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4]偶尔看看III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27:32 | 显示全部楼层
这小伙子文章写的不错,文笔流畅,思路清晰,有一定的文化功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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该用户从未签到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30:06 | 显示全部楼层
44次列车,尾部风压600千帕,司机明白。这是我曾经跑在包兰线的北京—大同—兰州的43/44次列车,听得到运转车长与本务机户唤,应答。当时的年代,前进型蒸汽机车行驶石嘴山到中卫区间,机车还是大水柜的,我亲眼看到司机,大车的辛苦。绿色的绞龙,铁路运输的当前兵,他们是最伟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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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2]偶尔看看I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31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此文写的太好了,我也曾是一名机车乘务员,你的回忆文章写的非常好,勾起我的回忆。记得是78年的春天,我们车去兰州机车厂大修,遇到石嘴山机务段去大修机车的几名乘务员,接触中感觉他们挺好爽的,可能是他们所处的艰苦环境所造成的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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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2]偶尔看看I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37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那时候和现在不同的是,每趟客、货列车后面都有守车乘务员,职名是列车长。
正确的职名应该是运转车长。还有就是机务段运转值班室画列车运行图只是机车周转图,18点一张图管24小时,早上6点还有一次小调整,不需要像分局行车调度员那样,时刻标注列车运行时刻线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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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2]偶尔看看I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38:33 | 显示全部楼层
当年的石嘴山机务段的前进型,蒸汽机车上写着“兰局 石段”。石嘴山机务段在惠农站(当时站名石嘴山站)南。铁路东印象最深刻的是,机务段最南端,是一个三角机车掉头线。车站北面是车辆段。路过无数次从没有进过机务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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该用户从未签到

发表于 2022-5-19 23:39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那时候铁路上工资高啊,又是边远地区,当时那个年代在我们浙江海盐县,一般人的二级工就是看行业不同就是在三十几元,三级工也大概四十六块八毛左右吧,大多数的还没有。八级工不会超过一百,当时我们的县委书记也就一百二十来块一月。不过时代在变化现在我们这里的工资不是你们那边好比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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