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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故事已由作者:深海炖鱼骨,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,旗下关联账号“深夜有情”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,侵权必究。
1
自云烟姑娘和奚连公子在一起后,我落得无所事事。
眼瞅着那两人整天黏在一起,形影不离。而我,自打娘胎出来便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,日复一日,年年如此,他们这般“虐狗”行为实在不耻。
可是他们完全无视我眼中的怨恨,一天比一天过分,如今还上演到光天化日之下,孤男寡女在房间里做那种事……
就是那种人神共愤的事——
云烟姑娘穿着我好不容易帮她抢购回来的,撩汉专用的,吊带低胸大露背薄纱小短裙,和奚连公子在房间一起吃鸡!
别想歪,真的就只是吃鸡,香喷喷的烤鸡!
情侣的恶趣味我着实不懂,可我去姑娘房间找她的次数日渐减少,几乎为零。
一是生怕自己接触他们多了会被传染,变成他们那种不干正事只会吃鸡的神经病;二是唯恐哪天他们一时兴起当真干了正事,被我撞个正着,好生尴尬。
此二者,于人于己,皆万万使不得。
作为一个懂分寸,明事理的好丫鬟,自然是能避则避。
不仅如此,我还日日为两人保驾护航,忧心他们恋爱小苗惨遭风吹雨打,不能快高长大。
譬如此时——
“姑娘不在,这位公子请回罢!”
我只身一人挡在姑娘房门口,呈大字状死死拦着眼前那个身高八尺的男子,为姑娘和公子的爱情奋不顾身。
谁让我这般忠心耿耿,明明是丫鬟的命,偏偏操着老母亲的心。
八尺男子瞅了我一眼,不语,我却生生觉得背脊一凉,咽了咽口水,把心一横道:“不得硬闯,不然我要报官了!”
那人又瞅着我,只见他朝我伸出魔爪,我惶恐,我无助,我喊破喉咙!
下一秒,我便觉得自己双脚悬空,那人像拎小鸡崽似的,轻轻松松把我拎到一旁。而后在我一愣一愣间,他大摇大摆推开房门,进了房间。
我眼睛一闭,双手合十,心里默默祈祷,小姐,请保重。
“你家小姐呢?”男子蹙紧眉头,瞪着我。
不在房间?!
我连连推开挡道的男子,冲进房间,四下张望,舒了一气。好家伙,溜了也不告知一声。
“我早便说姑娘不在,是公子不愿相信小菊。”我叉着腰,理不直气也壮。
他又在房间找了一圈,无果,眉头蹙得更紧,“她还想胡闹到何时?”
我装作听不见,当作他在自言自语,悠悠吹着口哨。
对于此人的身份,我多少能猜到一些,这冷漠的神情,壮实的身材,还有高强的武功,定是姑娘家中的护卫,此次前来,是要将姑娘押回府中的。
许是你们还不知,云烟姑娘的真名叫季白,乃京城富商之女,至于为何家里有矿还来烟花之地打工?
有钱人的心思,我们就甭猜了。
猜着了,也不会变得一样有钱。
我要做的,便是替姑娘打掩护,让她在艺花楼里,跟奚连公子自由且愉快。
“公子你也瞧见了,姑娘确实不在,你一个大男人在姑娘家的房间,实在不妥,还请赶紧离开。”我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催促着对方离开。
对方倒是不再为难,只是又瞅了我一眼,我深深怀疑他眼睛有毛病,怎么那么爱瞅人!
而后,他迈开步子,转身离开姑娘房间,可就在左脚踏出门槛,右脚还留在门内时,他停住了。
偏头瞧向门后角落处,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微光。
2
他走进,蹲下身来,捡起那团微光。
“草?!”
怎么一言不合就骂人?!我气急,正欲教他礼貌,转身看向他时,才知道他说的真的是字面意思,他手上拿着一株草。
可待我看清那株草时,心下一凛,提起裙摆匆匆跑向他,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草,端详再端详。
草呈月牙状,通体蓝绿色,散发蓝白色微弱光芒,如夜空中的月亮,皎洁且美好。
“星……”我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,回过神时赶紧捂住嘴巴。
“星?”那人取回我手中的草,似乎看出我的异样,“星什么?”
“星……心……”我灵机一动,捂住胸口,“心跳极快,公子,小菊心跳得极快!”
“小菊瞧见公子,便心跳如雷,不信公子摸摸!”说着便一把握住那人的手,往自己胸口处按。但我自然知道那人是正人君子,不会干这不雅之事。
果不其然,只见他瞬间红了耳根,连连抽回了手,拳头紧握着,狠狠瞪着我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,“浪荡!”
一甩袖子,离开了艺花楼。
眼瞧不见那人身影后,我像似失了力气,重重砸在椅子上。
被那人拿走的那株草,叫星月草。
因“暗夜幽光,远瞧如星,近看成月”而得名。
可是,星月草早已灭绝,为何会再现人世,还是在姑娘的房间里?
莫不成……
我匆匆跑出姑娘房间,在艺花楼里翻了个低朝天,也不见姑娘身影,问遍了其他姑娘的,得到的回复皆是没瞧见,而且据她们所说,已经好几日没见姑娘身影。
怪我,我作为姑娘的贴身丫鬟,怎么能连姑娘不见了也不知!
我额头冒出冷汗,喝下一大杯茶水后,情绪才稳定下来,往自己房间奔去。
拴上房门后,我掀开床铺,打开床上的暗格,从里面取出一套用真丝绸布小心包裹的衣物,而后把那套衣物收拾进包袱里,再收拾几件日常更换的衣裙,最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,揣进腰间,背上包袱后,翻窗离开。
不管姑娘失踪,星月草再现一事是不是那些人所为,我都得亲自去一趟,断不能让姑娘陷于危险之中。
为了不引人耳目,我雇了一辆马车送我出城。到了郊外后,给了马夫钱,买下那辆马车,并给了他一笔掩口费,让他回城后不得张扬此事。
而后,我驾起马车,继续赶路。
倏忽间,半道上杀出一男子,从天而降立于马车前,挡住了我的去路。
我心里一惊,生生勒停马车,也得亏于我驾车技术不错,才不至于人仰马翻。
待我看清来人时,恐惧转化成愤怒,破口大骂,“他喵的,你不要命啊!要死一边去,挡我道作甚!”
来人倒也淡定,忽地腾空而起,拨剑出鞘,长剑直抵我脖颈。
“你果真知道。”他冷声道,“昨日你瞧见那株草,神色有异,明明知道却故意隐瞒,你意欲何为?”
“公子,有话好说,刀剑无眼,您先放下。”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眼泪汪汪,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,好声央求。
那人似乎有些不忍,收了剑。
我拍拍胸口,重重舒了一口气,眼珠子一转,谄笑道:“公子你也不过是姑娘家护卫,活苦钱少,一不留神就丢了命,何必呢?不如这样,我给你一笔钱,你拿着回乡下娶个媳妇做点生意,从此安安乐乐,可好?”
我取出腰间钱袋,双手递向他,眨巴着眼睛,一个劲冲他笑着。
“护卫?”那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,轻声嘀咕道。
“难道不是?”瞧他这气质,难不成身份更特殊些,我试探开口,“暗卫?”
“是,是护卫。”那人嘴角不明显勾了勾,“只是很少有人一眼便能看出我身份,有些惊讶。”
我一听,笑得更灿烂,拍了拍他肩膀,一副“我早就知道”的模样,“这钱你拿去,就莫要再纠缠我了。”
“不行,我必须找到小……小姐。”那人斩钉截铁,没有半点商量余地,“况且你连自身安危都难顾,又怎么能找到小姐后保证她的安全,有我在,可一路护你平安。”
他的话不无道理,也感于他的忠诚,摸着下巴沉思半刻后,我应承了让他同行。
“你唤什么名字?”
“季然。”
没想到他一个护卫,名字倒也不赖,不像常听见的阿福阿寿,吉祥如意。
“我叫小菊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……
只是为人颇为无趣。
3
车马奔驰,一路寻去,经过三个日夜,我们到了一望无际的江边。
季然下了马车,环视四周一圈,除了来时的路,已无路可去,亦无船只。
他瞧向我,我缓缓下车,走至江边,许是江面雾气太大,不知何时染湿了我的眼角。季然朝我伸出手,却不知该做如何举动,终放下,递给我一块手帕。
我并无接过,只是冲他一笑,“风大,吹到眼睛了。”
季然是一个很寡言的人,无论是该问的,不该问的,他都很少主动询问。
他只是上前一步,把手帕放在我手心,不见平日的凛冽,“可要休息片刻再走?”
我心底闪出一丝诧异,“四面无路,如何走?”
“你将我带来此地,自然有你的法子,不是吗?”
我笑了,原来他早有察觉。
我转身上了马车,片刻后再出来时,我已换了一身服装,那套我珍而重之的衣物。
一袭淡蓝色水纹纱衣,在月光的照映下散发出幽幽光芒,脚踝处缀了银色串铃,每走一步,叮铃作响。
隔着那薄雾,季然的视线撞上了我,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,愣了愣,迈开步子朝我走来,把手伸向我。
我抬手,轻轻搭在他的手背,在那雾气萦绕中,任由他搀扶下了马车,徐步走至江边。
季然松了我的手,我朝他看了一眼,他便读懂我意思,默契后退一步。
而后,我对着江水唱起异邦歌谣,悠扬动听的韵律在江面回荡,不知传向了何方。
歌罢,大雾散去,江面出现了一叶扁舟,朝我们驶来。
船上走下一白发撑船人,撑船人朝我单膝跪下,恭谨道:“参见汐谣少主。”
“我早已不是少主,无须多礼。”我微抬手,示意撑船人起来。
“恭请少主上船。”撑船人站起,却一直低着头,不敢逾越半分。
我转身看向季然,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,久久未能散去。我知他心中有许多不解,也感动他不苦苦逼问。
我道:“走吧。”
他点头,随我一同上了船。
撑船人看来季然一眼,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布条,走向季然。
“他是我友人,无需蒙眼。”我抬手,阻止了他。
撑船人却执意,“少主,城中的规矩,不能坏了。”
我久久瞧着他,终轻叹一气,拿过他手中的黑色布条,轻道一句,“我来。”
季然似乎已懂得我们意思,并没有作出反抗,反而凑近我一步,朝我弯下身子。
我蒙上他的眼睛,在他耳旁轻语,“得罪了。”
而后牵起他的手腕,领他与我并肩坐下。
船在江面缓缓行驶,撑船人唱起了古老的歌谣。
“这是何处的歌谣?”旋律很美,但唱的却是季然听不懂的话语。
“花淮城。”我音调不高,刚好落入季然耳中。
他问:“你方才在江边唱的也是?”
“是。”我点点,顿了顿又道,“还记得那株会发光的草吗?那是花淮城特有之物,名为星月草。”
我的视线逐渐飘向远方,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4
我原名不叫小菊,叫江汐谣。
一个很美的名字,伊水而生,歌谣一生。
我乃花淮人,生在花淮,长在花淮,也死在花淮。
花淮城不大,四面环水,与世隔绝,自然而然地自成一国。我的父亲是花淮城主,世代守护着花淮城,深受众人爱戴。
那时候,我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,无忧无虑的小少主。春日放纸鸢,夏日赏花火,秋日摘硕果,冬日打雪仗。
父亲总说我像个没长大的小孩,没半点少主的威仪,我便灿灿笑着冲他撒娇,有父亲宠我,护我,才不要长大。
父亲没辙,笑着摸摸我的脑袋,真拿你没办法。
我吐吐舌头,冲父亲做个鬼脸,笑着跑远,继续玩乐。
只是好景不长,谁也没有想到,外面的人发现了这座城,生了贪念,攻打进来。
我至今清晰记得,那场战争惨绝人寰,花淮城一夜之间成了人间炼狱,火光代替了荧光,烧毁着城中的一切,碧蓝的水面染成一片血红。
惨叫,哭嚎,一声比一声惨烈。
我看着眼前的一切,浑身冰冷,父亲把我护在怀里,将我送上一艘小船,他道,“谣儿,从今以后,你不再是花淮少主江汐谣,换个身份好好活着。”
而后,推开了我。
我死死捉住他,却什么也捉不到。
一只利箭刺穿父亲的胸膛,他吐出一口鲜血,可他依然屹立,冲那汹涌敌军大喊一声,“花淮不灭!”
而后,按下墙上的机关。
我眼睁睁看着四周江水涌进花淮城,整座城镇被冲毁,一切都被淹没,包括敌军,包括花淮……
我在小船上疯狂喊着父亲,喊着花淮,喊着那里的每一个子民,直至,失了意识。
再醒来时,我已在一艘歌舫上。
我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,不懂营生的活,只是花淮人大多善音律,而我更是精湛。
自此,曾经的花淮城少主江汐谣死了,我成了一介歌姬,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,巧笑嫣然,更看尽了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,飘零半生。
直至,因缘巧合之下,我来到了艺花楼,承蒙云烟姑娘收留,我得已摆脱歌姬这一身份,成了姑娘的贴身丫鬟。
而“小菊”一名,是进了艺花楼后才取的。
从前我用过许多名字,大多如蜉蝣,不过一日便消散。
“为何是菊?”季然问。
我的思绪被拉回,伸了伸懒腰,故作轻松道,“不为何。艺花楼除花魁外,其他人皆得以花命名,恰巧菊花是父亲至爱。”
小舟还在缓缓前行,在江面上拖出长长涟漪。
许久后,季然开口问我,“我可否,唤你汐谣?”
我心下一紧,眼眶温热,偏头看向季然,朝他重重点了头。
却庆幸他此时被蒙了眼,看不见我如今这般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。
季然似乎感受到我的波动,大掌覆在我的手背,属于他的温度蔓延至我的心底,那瞬间,我冷静了下来。
5
“那里很美,夜深时四周都安静下来,只听见虫鸣声音与流水潺潺,还有萤火虫从芦苇丛中飞出,伴随着水中的星月草一同闪闪发光,像是明月星光缀满湖面。那里不大,却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地方。”
不知为何,我想将花淮介绍给他,想将记忆里的美好分享给他。
船只泊岸,他蒙眼的黑布条解下。
我冲季然盈盈一笑,眼中却泛起了泪光。
他瞧着眼前的景象,大抵懂了我眼底的那抹苍凉。
城里萧条,杂草横生,那破坏的城墙,坍塌的房屋,无一不见证着当年的悲惨,早已瞧不见当年繁华安泰的景象。
更无半点我言语中的美好。
季然没有说那种不疼不痒的安慰话,只是看似无意地走到我身旁,与我并肩而行。
撑船的老头没有上岸,把我们送达后,就消失在江面了。我循着从前的记忆,与季然一同走进城中。
越往里走,我的脚步越发沉重,从前林林总总浮现眼前,却与眼前景象无法重合。
“那里曾将有一棵大榕树,清晨王婆婆在下面买桂花糕,午后大家围一团乘凉,到了黄昏便听林书生说书,晚上呢,邻里都会出来八卦着白日发生的趣事,很热闹,真的很热闹。”
我笑着,拉着季然四处闲逛。
“这家的面条最好吃,可是饺子不大行,说起饺子,还得数街头的刘大婶家最地道,我们进来时经过了的,就是坍塌了那家,有印象吗?”
我笑得越发灿烂,蹦到季然面前比划着。
“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
季然忽而拉过我的手,把我拥进怀里,“可以了,不要说了,我知道,都知道。”
“还有,还有什么呢?”很奇怪,我明明是想笑的,眼眸却蒙上一阵水汽,眼角一片湿热,眼泪汹涌而下。
“没有了,什么都没有了,大榕树没有了,面馆没有了,饺子店也没有了,季然,大家都没有了,花淮真的没有了……”
明明我早就知道了,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,为何我这么悲伤呢?亲眼目睹花淮被灭时,我没这么悲伤,在异乡当了半生歌姬,我亦没这么悲伤。
可为何在这一刻,悲伤就像千把利刃,刺穿我的灵魂,让我几乎晕厥。
季然把我拥得更紧,把我包裹在他温热的怀里,他说:“有我,还有我。”
我抬眸撞上他眼底的那抹温柔,浑身冰冷似乎消散。
6
“恭迎汐谣少主回城。”
不远处,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,只见有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,隔着一片荒凉,朝我跪下。
闻声,季然下意识把我护在身后。
我冲他笑了笑,示意他无碍,擦干脸上残留的泪水后,从他身后走了出来,微仰下颚,“冷将军,别来无恙。”
他站起,“少主既然回来,想必是已经想好了。”
“将军,花淮已亡,此乃无法改变的事实,你何必执迷?”
“执迷?”他突然笑了,带着愤怒,“您作为花淮少主,怎能忘了国仇家恨!曾经的繁华,如今只剩废墟,您不愤恨吗?还是在外几年,已成了叛徒!”
“再引起战争,生灵涂炭,民不聊生,就是你想看见的吗?”
近年,我曾收到过冷将军的来信,邀我回到花淮,共商复国之事,但是我拒绝了,花淮覆灭不可逆也,纵然万般悲戚,也不能再引起战争。
他眼神一凛,“少主,看来您还没想好。”
“将军,收手吧。”我又道,“我此次前来,并非为复国之事,只是有一事要问将军,云烟姑娘在何处?”
他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,眼底闪过一阵阴冷,“少主不为自己着想,那其余花淮遗民呢?”
我双目骤瞪,“你捉了他们!”
“少主慎言,同为花淮人,何有捉之理,不过是相聚一起罢。”
我双拳紧握,指尖发白。
花淮人自幼谙熟水性,在那场战争中,虽死伤无数,却也有少数存活了下来。这些年,我曾暗中打听他们的近况,大多得已安稳度日。
不料他竟为复国,将无辜之人牵涉进来。
“老臣已为少主安排好住所,请少主与少主的友人随老臣来吧。”他稍稍看了季然一眼,微微弯身,看似恭敬,实际不容我拒绝。
到了住所,我看似表面平静,内心已然汹涌,这是我曾经的住所。
“想必少主没有忘了这里,少主的房间已收拾干净,至于这位公子,便住在……”
“不必麻烦。”我打断了他,“季然与我同住便可。”
我执意与季然同住一间,生怕他对季然不利。
冷将军瞧了我一眼,不再阻止,交代门外守卫几句后,便退了下去。
房门关上,我再难掩心中不安。
“是夏人。”季然看穿了我的疑虑,继续道,“我国与夏国有商贸,我认得他们腰牌花纹。”
竟是夏!
我愈发不能冷将军的用意,为何他会与夏合作?
当年攻打花淮的,正是夏国。
“夏国内部近几年一直动荡,太子与王爷分了两派,皆对王位虎视眈眈。”季然道。
我眉头紧蹙,“他是想引起夏内乱,坐收渔人之利。”
“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。”季然叹了一气,他执意要上我马车时,估计怎么也没想到,会被卷进异国纷争中去吧。
“糊涂,实在糊涂!一国动乱,外人插足,又岂能轻易全身而退。”我端着茶杯重重砸在桌面,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,溅在我手背上,红了一片。
我曾经也痛恨夏国,恨不得他们也国破家亡,可在这些年里,却逐渐明白,一个国家,不仅没有对外御敌的能力,就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,灭亡时迟早的事,我已不怪他国,只怪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,让花淮幸免于难。
所以这一次,我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花淮百姓牺牲。
“季然。”我凑近季然耳边,嘀咕了几句。
夜里,季然换了一身黑衣,掀瓦而出。
7
“你猜测没错,四处重兵把守,却不见花淮遗民的身影,更不见云烟他们。”
季然夜探花淮城回来后,如是说。
我托腮沉思半响,“许是我们误会了,姑娘不是冷将军捉走的。”
由此至终,他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姑娘的事,倘若姑娘真的在他手上,今日在大街上,他早便以此威胁我。可那时,我提到了姑娘,他却毫无反应,这便证明,他根本没有在意,甚至不知道姑娘。
季然眼眸半垂,思索了一小会,“那花淮遗民呢?”
“不知,许是关押在其他地方,许是故弄玄虚。”我倒是希望,两者皆不在他手中,那样,事情就会简单些。
“早些歇息吧。”天色已深,他大抵也累了,“明日带你去个地方。”我朝季然眨了一下眼,神秘兮兮补充一句,而后去了榻上休息。
次日清晨,我便拉着季然偷偷溜出房间,跑到了郊外后山。当年的水并没有淹到山顶,此处保留得很好。
山上有一棵大桃树,树上系着秋千,我站在树下迎着清风,笑得疏朗。
“季然,推我。”我一跃而上,坐在秋千上嬉笑着。
季然走了过来,风吹动了他的衣裳,吹落了满树桃花,也吹散了天空的阴霾。
晨曦透过云层映了出来,照亮了山头。那一地小花探出头来,抖擞一下身上的露水,开了一地,蓝白相间,碎碎点点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“真美!”
季然看着眼前美景,不禁感叹。
“我儿时时常偷溜到此,看太阳升起,心里便暖了起来。”我荡着秋千,仿佛置身空中,到达最高点时,朝那日出伸出手来。
阳光穿过指缝,洒在我的脸庞,我笑着,冲着天空高喊,“季然,我想唱歌。”
而后,歌声拂过清风,掠过白云。
“谁的歌声轻轻,轻轻唱
谁的泪水静静淌
那些年华都付作过往
他们偎依着彼此说好要面对风浪
又是一地枯黄
枫叶红了满面秋霜
这场故梦里
人生如戏唱
还有谁登场
……”
四周很安静,只有我的歌声在流淌,我似乎听见万物在为我合奏,那般忘我,那般张狂,也那般悲凉。
歌罢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“汐谣少主,您乃花淮少主,未来的城主,岂能唱异国曲调!还望少主勿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。”
我从秋千上跃下,风鼓起我的长裙。
“将军,我们合作吧。”
对方似乎不懂我话里意思,看着我的神情带着疑惑。
我继续,“让季然和其他花淮移民离开这里,我便听你的话,光复花淮。”
“你心里明白,于复国计划有用的,不过是我一人,如今我已在你手上,其他人也没用了,放了他们,换我真心合作,于你而言不亏。”
季然听了我的话,茫然:“汐谣,你这是作甚?我不会走……”
我转身向季然,闯进他怀里,踮脚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,而后,对着他后项用力一击,他昏睡过去。
季然,对不起。
8
房间内,我站在房间的案桌前作画。
冷将军跪在我跟前,“对不住了,少主,老臣也是担心少主逃走,才不得不出此下策。”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脚上的枷锁。
我轻笑一声,继续在画纸上添上一笔,“冷将军不过谨慎行事,又何错之有?”
“少主深明大义,实乃花淮之福。”冷将军站起,“夏国太子是个庸才,愚笨得很,我不过推波助澜一下,他便与王爷生了芥蒂,国破家亡的滋味,我定要那卑劣夏人也尝一尝。”
他将计划和盘托出,与我猜想的基本一致。
我问:“我在这个计划里,饰演怎样的角色?”
他眼睛猛然发亮,“自然是城主,将花淮遗民重新凝聚,非少主不可。仇敌相杀的盛况,花淮子民岂能不一起共睹!”
“果然。”最后一笔落于纸上,我抬眸,眼底闪过寒意,沾着朱砂的毛笔重重砸到冷将军身上,溅了他一身,如同鲜血,“你根本没有捉住花淮遗民,不过是瞎扯出来逼我妥协。”
“少主,不过权宜之计罢。”
我眉头紧锁,走到他跟前,铁链在地面上拖出沉闷的声响。“将军,您乃花淮忠臣,汐谣实在不忍您一错再错。”
他眼底闪过异样,看着我的眼神变得警惕,“少主,您想反悔?”
我没有回答,而是自顾说下去,“于夏而言,我们也是害他们痛失十万大军的仇人,他们何尝不想报仇,倘若花淮遗民再次聚集,正是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。这些,你可曾想过!”
我步步逼近,冷将军脚步踉跄,连连后退了几步。
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,竟让他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清。
猛然间,房门被撞开,原本听令于冷将军的夏兵冲了进来,倒戈相向,将我俩重重围住。
屋外出现一个身影,士兵即刻退到一侧,让出一条道来,那人走了进来,忽而笑得痴狂,“没想到,只差一步。”
那人,便是夏国太子。
“只可惜,汐谣少主猜错了一点。”他依旧笑着,笑意却不达眼底,“本太子并非要为十万大军报仇,我做所有事,从来都是为一人。”
“那十万大军中,有一人是我的伴读,别人皆笑我愚笨,唯独他真心待我。他说待他凯旋归来,立了军功,便可向国主请求当我侍卫,一直保护我。”
他笑得肩膀一颤一颤,眼中隐藏的暗光愈发浓郁阴森。
“是你们,是你们害死了他!为什么你们能活下来,他却死了,你们得给他陪葬,通通给他陪葬!”
他笑得几近癫狂,朝身后士兵一挥手,众人杀向我们。
“少主,走!”
哐当一声,冷将军挥剑断了我脚上枷锁。
又一次刀戈相向,又一次血流成河。
可这一次,我不想再弃花淮子民不顾。我抽出腰间短刃,冲进重重大军中。
门外忽而有异样,我红唇一勾,他来了。
他如同那日一般从天而降,手持长剑杀了进来,无人能挡。
我曾想过只身犯险,可季然却看出我的心意,说愿意与我一同赴险。
那日在后山,我并没有击晕他,不过是假装。他先行离开,是为了确认云烟她们究竟身在何处?是否安全?
确保两人安危后,便会回来找我。
他再三叮嘱我,在他回来之前不能轻举妄动。昨夜,他回来了,我才与冷将军对质,劝他回头。
可是,夏国太子竟然率兵来了,这是我意料之外的。
“带少主走!”冷将军挡着敌军,朝我们嘶吼,身上的盔甲已被鲜血沾满。
“一个也不许走!”夏国太子持剑朝我刺来,冷将军挡在我跟前,长剑刺入他的胸膛,鲜血四溅。
他捂住胸口,强撑着站起。
千钧一发之际,屋外传来兵马声,重兵将众人团团包围,“住手!”
战马上那一脸胡子的中年男人神色凛冽,从腰间掏出一枚黄金令牌,“太子殿下,圣上有令,命您立即收兵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却停了动作。
“父皇……”太子的眼神混沌,呢喃了声,抹过脸上的血迹,忽而大笑,“谁也不能阻止我替他报仇。”
“捉住太子!”中年男人一挥手,士兵涌上,将太子控制了。
男人一跃下马,走到季然跟前,“季公子,此实属误会,希望不要影响了我们两国友谊,商贸之事,还望公子多照应。”
季然拱手,客套几句,那人便率着众人离去。
花淮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平静。
一切开始得太快,又结束得太仓促,我脑子仿佛乱成浆糊,尚且理不清发生何事。
只闻见那虚弱的声音。
冷将军用长剑支撑着身体,站了起来,“少主,冷某……罪该万死。”
我想扶他,他却朝我摇头。
他的声音如同薄雾,一碰便散,“我年少时曾到夏国游历……结识了一位挚友,无意间我将花淮城的位置透露了给他。少主……是因为我,花淮才会被夏军找到……攻打进来,是我害了花淮,千古罪人是我……是我!”
愧疚无法排遣,变成了复国的执念,他以为只有用夏人的血水才能洗涤他的罪孽。也正因这执念,才被夏国太子利用,差点再次铸成大错。
“少主,保重。”
将军提剑,那把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长剑抹过他的脖子。
我怵在原地,发不出声来。
“别看。”
季然接住了我仿佛断了线的身子,伸手挡了我的视线,我眼前一片黑,却清晰感到将军的鲜血溅到我的手背,滚烫。
泪水滴落,与他的鲜血融成一片。
9
街上大道,云烟姑娘朝我们飞奔过来。
“小菊,你没事吧?”
“听到我大哥说你被困花淮时,我担心死了,我本想一同前往,可大哥他不让,说我碍事,我怎么就碍事了?要不是我去通知夏国王爷,他能全身而退么?”云烟气得跺脚,朝一旁的季然吐了吐舌头。
“娘子,是大哥让你去通知的。”奚连在旁边不合时宜加了一句。
“要你多嘴!”而后,在大街上追着奚连一顿暴打。
我歪头整理着云烟一连串的话,似乎隐含了些一直被我忽略的信息。
季然?季白?
瞠目,猛地看向身侧的季然,“你不是护卫!你们是兄妹?”
季然点头,笑得理所当然。
我惊,又想起花淮城中的一切,“那个率兵而来的中年男人是夏国王爷?”
他继续点头,一副“我总算知道了”的样子。
“可他为何会听命于你?”我依旧不解。
“并非听命于我,只是各取所需。夏国与季家商贸来往甚密,我不过是让小白跟他透露,夏国太子想杀的人里头,有我。倘若我被伤分毫,夏国将损失惨重,该如何做,他自然会选。”
季然说得很平淡,完全无视我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。难怪得知我的少主身份,他不算惊讶,难怪堂堂一国王爷对他这般客气……
难怪,难怪……
他执过我的手,笑如暖阳,“走了,要回家了。”
我却一愣一愣地,心情久久未能平复。
亡国公主沦落青楼当丫鬟,却意外拐到京城首富做夫君
要我如何相信,我爱上的那个男人,并非季家护卫,而是京城首富季家长子。
传说中,不仅掌控京城半数经济,而且只要稍稍动动手指,几国商人也会听命于他,最接近神的男人。(原标题:《我在青楼当丫鬟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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