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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家巧儿”
作者:赵雁明
我老家那儿,管麻雀叫“家巧儿”,受当年除“四害”的影响,也有人管它叫“家贼”,“老家贼”“大老家”,指的也是它。曾经有一段时间,它非常不被待见,抓它打它,是非常理直气壮,也非常解气的。
老辈人说,“家巧儿”浑身都是宝,中医说它是肉人参,既能补身又能养脑,尤其是“家巧儿”的脑子,吃完它,脑袋不迷糊,它能调节脑血管。人们痴迷吃它时,乡间流行“宁吃飞禽四两,不吃走兽半斤”之说,所说的飞禽,泛指的就是“家巧儿”,可见“家巧儿”的肉,也是非常香的。
绕阳河湿地的“家巧儿”,长得比别的地方大些,也比别的地方的“家巧儿”更“恋家”,黑色的喙,圆锥型的嘴,粟色的花纹里,间隔着白花点点,圆润的翅膀,让它没有其它鸟儿善飞,要么蹦蹦跳跳在庄户人家的院子里觅食,要么躲在院里院外的树梢上,柴禾垛、稻草堆、土房檐、牲口圈、排灌站、场院里,都是它们栖身的好地方。
入冬以后,庄稼收完了,天气也越来越冷了,村里村边的“家巧儿”群,也都往房前暖阳地儿凑,杖子梢儿、猪食槽边、鸡鸭“架”旁,都会成为它们爱光顾的地方,没有以前“怕人”了,瞅眼不见做贼似的落下来,跟猪鸭鸡鹅抢食吃。人出人进的时候,总是伴随着它们的悄悄落下,又一惊一乍躲到树梢。
想想秋天它们的“可恨”,高粱熟了“弹”高粱,谷子熟了吃谷子,就连带“毛”带“刺”的稻子,它们也不肯放过,成帮结队随心所欲想吃哪片吃哪片,连吃带“祸祸”,种点高粱,几天就被它们“弹”满地,吆喝也没有用,敲盆也轰不远,吃饱喝足了,还挑好地方叽叽喳喳地蹦哒,一点也不体谅种地的艰辛。
汇聚着秋天积攒的“仇”,联想晾晒干菜时它们的种种不是,往萝卜干里拉粑粑,往鱼虾干里乱“扑拉”,就连收集的白菜籽,它们都吃个没完,烧火棍子轰,土坷垃打,它们依然没皮没脸接着来,仿佛天经地义你家也是它的家。
晚饭吃完了,唰完锅洗完碗,坐在炕头上,看院外太阳就要“下山”,吃饱喝足的“家巧儿”,也陆陆续续“回窝儿”了,先是大多钻进柴禾垛,也有三三两两蹲树梢,站在窗台外上等着的,那是蹲房檐的,关“鸡架”门抱柴禾的功夫,捎带着也知道,挤在房檐下过夜的“家巧儿”,大约都进哪个“窝”。
赶上孩子都听话,恰巧没往“火盆”里埋土豆,孩子妈妈就给他爸说,这么冷的天儿,房檐下的“家巧儿”,肯定最好“罩”呢,要不“罩”下来,给孩子们烧着吃,省得它们总“祸害”房檐。于是,孩子他爸就赶紧找手电,告诫孩子轻手轻脚搬“板凳”,约摸好“家巧儿”住的地方,悄悄地上凳,悄悄地直腰,雪亮的手电光,突然照进“家巧儿”窝。
那“家巧儿”,别看白天特机敏,干气人没有辙,躲进窝里睡觉的时候,却是最怕耀眼的光亮,手电光一照,它就往后缩,身姿几乎没变化,根本没有想过飞走的事。左手端着手电,右手随着就去抓“家巧儿”了,捏在手里了,它才想起扑腾来,赶紧把“罩”来的“家巧儿”,放到孩子的手里,关手电,搬凳子,蹑手蹑脚再去罩下一窝,三五只“家巧儿”罩来,赶紧回屋。
“家巧儿”,脾气极大,性情也暴烈,自打被“罩”住,就不停地挣扎,功夫不大,就会被“气”死了,赶紧扒拉火盆,将它们连皮带毛烧。这期间,时光过得最慢的,眼巴巴地等,眼巴巴地盯着火盆,嘴里的酣水,不知道吞咽多少了,胸脯归谁吃,腿儿翅膀咋样分,五脏六腑归谁吃,母亲这时都说得特别清,但那“家巧儿”的脑袋,永远都属于年龄最大的,小孩子,是不能吃“雀”脑袋的,无论烧几只“家巧儿”,通常都没有爸爸妈妈的份儿,除非懂事的闺女,硬往妈嘴里,塞上一条雀腿儿。
房檐下的“家巧儿”,罩完不会再来了,可烧“家巧儿”的美味,实在太让人难以忘怀了,腊月那段时间里,许多孩子,都观察“家巧儿”的动向,谁家院子“家巧儿”多,谁家房檐有“家巧儿”窝,一到了天黑的时候,许多人家房檐下,都会随时进来罩家巧儿的,悄悄的进院,悄悄地翻墙头儿,只有手电光亮起,屋里人才会知道,又来了一拨儿,告诉它可能的地方,叮嘱别踩了鸡食盆。
孩子们再能,也没有办法,将钻进柴禾垛里的“家巧儿”抓到,可被烧“家巧儿”勾起的馋,却越来越强烈,胆子大点的孩子,就想起场院里的房檐,想起排灌站的瓦房,搭着人梯上房顶,一个人趴在房檐罩,两个伙伴在后面,拽着腿攀爬,所罩得的“家巧儿”,回家再平分,冰天雪地做这事,只有大孩子才敢,大多数的孩子,宁肯抠柴禾垛,也不敢去村外罩,夜幕降临后,在孩子们的认知里,村外是另外一个世界。
以前“家巧儿”特别多,冬天被罩的,其实是极少数,少得都微不足道,春秋世界拿它没办法,夏天孩子们也常掏它们的窝,掏“家巧儿”专等它们孵好“小家巧儿”,刚出蛋壳的小“家巧儿”,黄嘴丫子还没退,有的刚刚学飞,掏它只为拿它玩,弄个小竹片儿,掰开它的嘴,天天喂它浸泡好的碎米粒,为它寻找玉米虫,随时把玩,随时装到兜里面,十只小“家巧儿”,八只养夭折,明明知道气性大,也偏偏掏它养它玩,只因为它们的爸妈,天生就是太“气”人。
小 “家巧儿”被掏,大“家巧儿”非常气愤的,围着房子叫,站在“杖子”上“骂”,许多孩子还跟它们叫劲儿,揪几根马尾巴毛,做成一个个套儿,把那些“骂骂咧咧”的老“家巧儿”,也给套“气死”。一窝一窝的小家巧儿被掏走,一只只“气性”大的老“家巧儿”被套住,房前屋后的“家巧儿”,却越弄越多,敢情“家巧儿”这小精灵,繁殖力极强,你越弄它,它繁衍的后代越多,以前村里种高粱,都是成片成片的,种得少了,还不够它们祸害的,高粱谷子稗子和苏子,都是它们的最爱。
后来有人往地里撒药谷,家巧儿的数量,才突然减少,据说,家巧儿那东西,浑身都是宝,补中益气,和脾养胃,补肾壮阳,样样都中,尤其它的脑子,是预防治疗血栓的原料,写写家乡的“家巧儿”,也想有一天,它也能实现特种养殖,一是为了恢复它的种群,二是为了病人的需要,曾经厌烦的“家巧儿”,其实也是人们需要的“朋友”。说说家巧儿,也想去起老辈人的教诲,说家巧儿爱憎分明,掏家巧儿窝,抓家巧儿玩,老家巧儿会愤怒地骂人:天上撘窝怕火烧,地上搭窝怕水浇,房檐搭窝怕王八崽子掏。
其实爱鸟护鸟,才是传统美德的传承,愿陪伴我们一路走来的家巧儿,依然还像以前那样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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