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浠世好文」白莲河上小天池

shiyan

作者简介

潘燕慧，

文学博士，湖北浠水人。现居杭州。

少年识得穷滋味，那时最大的理想就是要逃离。逃离泥田里的挣扎，逃离烈日下的眩晕；逃离夏日里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的生疼，逃离夏夜里无处不在蚊虫嗡嗡的叮咬；逃离放学路上的森森坟岗，逃离对面山上那莹莹鬼火；逃离山村，逃离野地。

白莲河水库风光

经年累月的逃离，如今我做到了。然而，出走半生，终抵不过一次梦里的回望。夜深人静时无数次的遥想和忧伤，原来我的心还停在原地。可是儿时的家乡早已退到了天涯的那一边，时空的另一头。那是我永远也回不去的另一头，它叫作故乡。

秋染白莲河水库

于是我终日在这世界里游荡，我要寻访所有能安放我灵魂的地方；我想画一幅心灵的地图，每一个路口都能通往我天涯的故乡。于是我跑到草原，在一望无际的空旷里感受故乡的宁静；于是我跑到大漠，在莽莽黄沙的苍凉里触摸故乡的深沉；于是我跑到海边，在欢笑嬉戏的海浪里呼吸故乡夏夜的清凉……于是，我捡到了很多的碎片，故乡的碎片，碎片里的故乡。

白莲河水库风光旖旎

经年历月的逃离，义无反顾；穷尽一生的回来，寻寻觅觅。遥看故乡的风物，依然灼灼其华，顾盼生辉，到了眼前，那不过是摇曳在岁月里的影子。于是不放过每一株花草，总以为停在上面的是来自故乡的蝴蝶、带来的是故乡的消息；于是不放过夜风里的每一丝声音，城市的呓语里偶尔跳出一两个陌生的音符，怦然心动。那是故乡的音符。原来在不经意的许多个瞬间，故乡总会以千百个样子造访，令你措手不及。

俯瞰白莲河水库

看到小天池的那个瞬间，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时刻。比美景先到达心间的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亲切。是两小无猜相见甚欢的熟悉和喜悦，是你心心念念的儿时美食端上桌时的激动和满足。一切刚刚好，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
横看小天池

小天池，不是旅游景点。它是白莲河水库上方的一座抽水蓄能电站，人们叫它“上库”。似乎并没有什么名气，“小天池”这名字也是我给取的，是我在见到它的第一眼时、就觉得无比贴合的语汇。那天我们也不是特意要去看它，只是路过，只是朋友的一时兴起，在见到它的几分钟前我甚至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它的存在。低调如斯，孤陋如我。

逆光中的小天池

可是这并不妨碍它的美丽和阔远。那是好大一片的水域，远远的看，蓝得像海；慢慢走近，但见水面波光粼粼，是一片耀眼的金色，那是夕阳的余晖和鱼儿们在一起自由跳跃、天高水长。几只白鹭迅忽飞过，波光里掠过几道影子，在水面上打出几个浅浅的漩涡，犹如静静的巨幅山水图被风吹皱，顷刻之间，寥寥几笔下去，水里有了笑颜，山上荡起回声。童年的时光就这样一下子跑到了眼前。想起多年前的无数个盛夏的黄昏，儿时的我在池塘里用“罾”网那些小鱼小虾。夕阳西下，家门口上下两口池塘的宽宽水面上跳动的正是这样的波光、这样的金色；雀鸟要归家了，也是这样的低飞着盘旋。（“罾”，家乡方言。一块四四方方的棉质蚊帐布，四角分别系在两根交叉的长长竹篾片上。篾片薄而有韧性，顶部交叉处用细绳捆住。整个罾可以自如折叠。下水时铺展开来，不用时则收起悬挂即可）

小天池一角

这样的一片水域，曲折清雅，静静地卧于群山之中，卧在时光里。四周的群山护佑着它的安宁和洁净，又因它清澈丰富的绿色而多彩。水边裸露的岩石就像一道绵延千里的缎带，用锗色将苍翠的群山和碧蓝的水面镶在一起，层层叠叠又浑然天成。犬牙交错的群山，宽阔的水域，散落其中的是几个零星的小岛。有的干脆就是一大块的岩石，一两棵苍松寄居其上，它们点缀着这水面，就像俏皮的跳板。试想盛夏的早晨，一定会有可爱的小野兔小松鼠们在这石板上跳来跳去。

小天池一角

多么清静却有生机的地方。高山之上的水域，因为远离了尘嚣，总是显得那么高远，那么纯净。想起远方高原上的那些被唤作“海子”的湖泊，一样的清澈，一样的深邃。不同的是，这里，这个小天池，更多了些天然和野趣。曲曲折折的山路高低起伏，就像它的回廊，更是它的裙裾在随风轻扬。临近水面的环库坡地上，长满了芦苇，我所喜欢的芦苇。夕照下的芦花，纷纷扬扬的，每一朵都那么诗意。光的影子，岁月的长度，由每一寸的芦花来丈量；每一寸都那么美，每一个角度都惊艳。

小天池一角

时光似乎在这里停住了。这一份熟悉和清净使我感动，这分明是我记忆中故乡的样子。好想在这里有一间小木屋，居群山之巅，坐星空之下。看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；看蒹葭采采，白露未已。又不禁想起王维的诗句：

独坐幽篁里，弹琴复长啸。

深林人不知，明月来相照。

无琴，有明月。一本书，一杯茶，足矣。

本期内容：文：潘艳慧 图：潘艳慧 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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