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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多一个闰六月,也转眼快到中秋节。节日里“吃”总是一个永恒的主题。似乎只有通过吃才能将神灵的赐福加持到身上来。那么可还记得八月十五老丰糕的滋味么?丰糕可是个应时按节的吃物儿,就那么三四个月的时间能做、可吃。丰糕还很具有地域性,如果不论历史上泛沂水的大范围,估计也就流行在穆陵关南、大山西、高庄东、姚店子卧龙岗北这大致的一块地域。
秋收正浓时分正好迎来八月十五,这晚贡奉太阴女神。贡品有三:小看果青红可爱,月饼光鉴照人;丰糕总是最后出场,一揸长半揸宽三扁指厚黄金分割比例的窈窕身段,扑着一层白砂糖,点缀着青红丝子,就是水头十足的一块羊脂玉牌,不用吃,单看就十分养眼,那酥、脆、香、甜、糯,入口不劳咀嚼丝丝即化的风味,是故乡藏在记忆中最鲜活的二次元片段呢。还记得有一首诗写到“仲秋明月挂柳梢,千里稻香万家糕。来年若有沂州品,合家团聚在今宵。”诗句中所提“沂州品”不知为何糕点,但沂水作千年古县,出产丰糕却是不争的实事;而诗中描写的场景也正是沂水人们庆祝中秋佳节的真实写照。
东北优质粘黍子米俗称大黄米,可做黄酒,最早的老丰糕就是用它做成的。
清水浸泡黍子米。
竹篾编织的缸帽子,为有益菌发酵创造好环境。盖上缸帽子,一种老时候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可惜的是最近几年老丰糕的身影似乎杳然而逝。技术的进步、利益的驱使,现在许多丰糕从原料到制作工艺上都已改良革新。比如直接用糯米粉和面粉替代酿造米子淀粉、以玉米糖稀置换白糖熬稀,以流水化生产降低人工操作成本。
“这种改良的直接后果就是丰糕再也不是老滋味了,变得不伦不类,有些人甚至认为丰糕就是本土化的沙琪玛,其实这两种食品是从原料到工艺是绝然不同的两种东西,不分仲伯”,马站镇张家珠江村的张运现老板对此“门里清”,从事传统丰糕制作十几年,让他深切的认识到必须得给丰糕端正名分,但由于丰糕没有自己的产品标准,“在质检时只能和沙琪玛通用一个标准,也造成了你我不分的尴尬局面。”
缸体上简单标志好酿米子的时间,以利于掌控。
在酿造初期阶段,夫妻二人协作以便于更好掌握一缸米的酿造质量。
米子酿造程度全凭手感,一个人一个样子。酿制后期,必须对产生的菌膜打捞,有利于质量控制。在缸沿上搓碎米子,以检验酿造成熟度。
酿造成熟后,用细丝箩和井水涮洗米子。涮洗过程是控制米子损失率的关键环节。
据公开资料显示,丰糕发明于1979年,数篇文章对比来看也是相互传抄借鉴的一家之谈;更有甚者断言“沂水丰糕实际上是满族食品沙琪玛的地方改良品种”“沂水丰糕实际为满族传统食品沙琪玛的变种,是最富化石意义的沙琪玛演变例证”,并加上民俗学考证等的噱头,也许是善心好意“拉郎配”,想为丰糕贴贴金、找个名分,但总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之嫌。
沙琪玛何许物也?《燕京岁时记》有记。其言“萨其马乃满洲饽饽,以冰糖、奶油合白面为之,形如糯米,用不灰木烘炉烤进,遂成方块,甜腻可食”;王世襄见教于启功也说《清文鉴》有此名物,释为“狗奶子糖蘸”。值得王先生大书特书的萨其马是用鸡蛋、油脂和面粉为原料,工艺再经过细切后油炸、用饴糖、蜂蜜搅拌沁透做成的,故还称作曰“糖蘸”。因为“沙琪玛”“萨其马”都是满文的音译,因此这件吃食有多种略作不同的称呼都是平常。从这三人两本书的相互认证来看,沙琪玛是地地道道的满人小吃;作为汉民的吃食,丰糕因其道地的清真口味为回民从业者良多,两种事物之间更不可能存在裙带、依存关系。
冲洗干净后,米子要晒到八九成干,只要能落膛就行。
打糊就是将加工好的一部分米粉做成面团。
压好的面皮切条待炸。
讲究生物发酵、全凭手感经验、依赖人力操持的特点,决定了传统丰糕只适合纯手工生产。做此不能偷工减料、不能量产,全凭着一颗坚持执著心、日月轮回造化之功,在近个把月的时间里才能成就一轮成品,说靠运气、靠天吃饭一点也不为过。
张老板也曾想用扩大生产来改变传统丰糕日渐式微的局面,然而传统工艺、原料的运用适应不了机器大生产的要求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,他毫不犹豫地将两万多元的流水线“打入冷宫”当废铁变卖;水泥池子酿米子受热不均影响产品口感,他便20元一口买了一溜沙陶大缸;并且不惜工本用白糖熬稀、重做了木范木板压模切糕。费时费力却赚不多少钱来,有人说他傻“瞎折腾”,他淡然一笑,自嘲是“一根筋”,为了留住醇真老滋味,他不惜用其他产品赚钱来“养活”老丰糕。
高温的八印油锅,?子下进去哗啦一声立马膨胀浮起预示着大功告成。
白糖熬制糖稀,迟一分过一分都对成型和口感有着重要影响。
糖稀熬好后立即倒入?子中,迅速搅拌,一旦冷却过快很可能就出一批废品。
将?子倒入模具内快速擀压。
从米子下缸酿造开始,一直到洗米子、加工粉子、打糊、压条、油炸、加稀成型这几个主要工序下来,前后近三十天功夫,其中二十多天是酿米子。每一缸用井水浸泡二百斤糯米,灿白的米粒历经五百个小时星精月脉的超度、承袭黑夜白天风吹日晒的洗礼。在大自然的调度调和下,各种有益菌将糯米内的淀粉、蛋白质等营养物质分解转化。一缸清水从奶白色逐渐变成黄褐色、棕褐色,缸水表面长出一层白色菌丝体,散发出生物发酵的酸涩味道,这才是一缸好料的感官标准。
“缸里散发的味道,有经验的人能够分出层次来,”说到技术,少言寡语的张老板却侃侃而谈。凭着多年嗅觉经验,他能准确拿捏出米子的酿造程度。而这些经验很难做出定量标准,变不成纸上的技术规范;即便是做定性掌握,每个人豆油自己的亲身体会和感悟,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揣摩标准。这是传统工艺所难之处,更是其魅力所在。
撒糖、撒青红丝子,这是老丰糕的传统吃法,当然可以根据客户需要对配料调整。趁热切块,一旦彻底冷却,切块容易破碎。从事包装的都是些不能远离家的老人,她们自食其力值得尊重。
晴朗天空下,两溜酿缸戴着竹编的“帽子”帽子,俨然传统工艺文化的一个鲜活灵动的符号。竹编缸帽子通风透气避风遮阳,下雨时竹篾吃水膨胀其间的缝隙自动闭合,避免雨水羼缸,十分适合糯米发酵,产品品质也能达到最理想效果。缸帽子下的水面不时翻起细密的气泡,仿佛有鱼虾在水底吐气嬉戏。这是微小的有益菌在呼吸,繁殖,它们毋须接种,就存在于空气中、灌注的清水里、米粒的表皮上,一旦米子入缸只需要注意温度和透气调节,它们便能健康生长。
“好饭不怕晚”的俗语预示着正宗食材准备与加工之不易。而需要等待二十多天才能最终成品的丰糕,其它制作过程还充满许多未知的变数,比如说熟面团和生面粉的水分含量、搀和比例的不一致,就会导致产品不同的风味,少则酥脆多则干硬;更遑论米子酿造成熟度的手感把握,在似乎行又似乎不行之间的决断,都对之后的各个环节、半成品、成品造成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”的影响。
每当看着工人们吃力的洗涮着米子、蹲在煤气灶前眼瞅着棒子上滴下的糖液判断合适的断火时刻、赤手将生粉搋进刚出锅的热粉团里、在呼呼开着空调的八印大锅旁翻炸?子如此等等的场面,就觉得珍馐虽好但的确来之不易啊。
厂子虽小可质控非常严格。原料进厂需要质检材料,生产之前先送检,还没赚钱就花上七八千。张老板说“做这个不是为了别的就图心个里安稳”。做人讲道德,做生意凭诚信,还有做不大的买卖么?
张老板还决定复工黍子米原料的丰糕。单是这种米子的损耗率就达十分之四强。虽然价格偏高不太适合大众物美价廉的要求,但货真价实是他营生坚持的不二法门,“就是让吃上老滋味,别忘了老家的根本”,这是他的信念。但是作为“接班人”、儿子对丰糕传统生产工艺一点也没兴趣,“如果传不下去了我怎么见我师傅啊,只能先顾眼前了”,张老板喟叹连连。一方丰糕虽小,确然蕴含着许多为人做事的道理。用行动守护记忆中的老滋味,也许就像保卫心灵家园一样重要;真希望不是张老板“一根筋”地在那里奋战,而是更多人在背后默守坚持,或许看似他一个人的目标,正是当下众望所归的臻美之境呢。
拍摄写作手记:找了五六年终于找到这么个坚持做传统丰糕的,他不容易,我找的也辛苦。个人感觉首先张老板是个实在人,不善言谈,按他自己说就是“一根筋”,其实只有抛弃名利和浮躁,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才能成就点自己的追求。其次是张老板食材地道、做工扎实,这点绝对没的说,完全还是“老一套”的做法,虽然尚有待适应市场改进的巨大空间,但最主要一点他的产品“没毒”。那些原料的质检报告、自己产品的送检抽检报告,随便放在那里,若是不提醒他这些东西的价值,他居都扔了。按他说的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的,就是想自己心中有数就行,凡事对得起良心。
这个丰糕最大特点是,吃后口中没有泛酸的味道,留下的仅仅是糯米的酱香味。俗话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。不服不行。
为了这份老滋味,不仅是他,我自己也是拼了。
红纸头金黄字,看着就喜庆不是?八月十五看望老人家,让他们吃上一口放心的老滋味,那孝顺的心情才落实到老人家的心坎上呢!如上包装的零售8元一包,250克左右。
【文图提供:闫方勇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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